1月早上的5點50分,天色仍舊晦暗,便連北巷口的路燈都尚未熄滅。
床頭的鬧鈴依照往常響起,一陣輕柔的音律飄進耳中,邱木淮于被褥中翻了個身后,長呼一口氣,雙眉微蹙。
待鈴聲停止后約莫一兩分鐘,他才翻坐起身,眼睛卻還瞇著。雖然屋里開著暖氣,但未著鞋襪的腳踩在實木地板上卻還是有些涼。他伸手抓了把頭發,將閃爍不停的界面摁停,隨即跳出的便是昨夜未退出的界面——和關楓筠的對話框。
眼盯著昨夜發的最后一條消息,以及上拉十幾條消息對面仍一片空白的對話框,邱木淮眼中滑過一絲懊惱,又再次聯想起元旦前夜她對自己的如同吃了槍藥般的態度,脾氣雖好的他心里也有些發堵。
“木淮,怎么還坐著呢,待會兒要遲到了。”梁汝輕手打開房門,看著邱木淮的背影。
思緒正飄然于外的邱木淮聽見梁汝的聲音明顯一征,回頭答應了一聲后便拿起衣架上的衣服走進了衛生間。
待出門之后,他接過梁汝塞給自己的熱牛奶,將校服的拉鏈拉到頭,半張臉埋進衣領中。抬手看了看時間,確實緊了些。
嶺安,雖處南方,但入冬之后卻也是一樣的冷,而且空氣潮潮的,更是刺入骨隙。等走進教學樓后,渾身才起了些暖意,但裸露于外的上半張臉還是麻麻的。
口中呼出白汽,他推開教室虛掩著的后門,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教室已是滿滿當當。
回過身將后門關上,早靜班的鈴聲已然響起,眸光一轉,卻未曾在位置上看見熟悉的身影。
視線立馬看向教室的另一角,沈黎涼早已開始晨讀。一席迷茫之風吹襲于他,卻只好走回自己的座位。
看向一旁的桌面,仍是放假前的樣子,本子,試卷等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處。
邱木淮皺了皺眉頭,實在是看不下去,長嘆一聲后伸手將本子和試卷分好,然后放置于課桌的左上角。
正當抬頭,就看見林宇和何許木兩人狐疑的眼神,目光從上至下,從臉到手全都掃了一遍。
“有事?”見邱木淮停下動作,兩人立馬轉頭,只留給他兩個烏黑的后腦勺。
“什么鬼?”邱木淮再次皺起眉心,將手上的書放在桌上后,坐回自己的位子。
鈴聲響起后,眾人的讀書聲連綿迭起,卻還是帶著早起時的懶意,聲聲錘打在棉花上。
邱木淮矮身從抽屜里去拿書,卻在這時門邊的聲音突然洪亮起來,微微偏頭瞧見錢依走進桌面的過道里巡視。
伸手將衣領的拉鏈向下拉了幾許,手指翻開書頁,輕聲朗讀詩文,但卻仍心不在焉,身旁的空蕩有些令人不適,他又不免去猜想事情的緣由。
班中的書聲朗朗未持續多久,待錢依在班中踱步幾個來回后走出教室,聲音頓時被門縫間涌入的寒風裹挾而去,又再次變得昏沉。
聲音拖長且稀疏,十多分鐘過去后邱木淮發覺自己未曾記下一言半語,深吸一口氣后心情欲發煩躁,伸手將五指埋進濃密的烏發中,發根輕扯頭皮的微微痛感稍稍撫平心中浮起的逆鱗。
此時班中的狀態大抵是不太樂觀了,托腮撐額,眼神迷離,幾絲沒有重心的聲音在空中浮浮沉沉。唯有幾人還頑強挺立,艱難地運作。
正值昏睡之際,后門門把扭動的聲音如同魔咒響起于安靜的氛圍,如同條件反射般,上一秒還沉浸于混沌世界的某些人嘴里立馬吐出不知哪國語言,分貝大了不知幾倍,偏頭窺探后卻又立馬停下。
“關楓筠,你嚇死個人呦。”埋怨聲自翁承響起后又接傳數人。聽見熟悉的名字后,邱木淮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門邊。
關楓筠輕手把門關好,頭上仍帶著衛衣帽,口罩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兩只眼睛。她轉過身,視線上移,恰好與向自己投來的目光交織。
前行的腳步微頓,心下一沉。遲鈍地將目光別開,向座位走去。從椅子后一條窄窄的縫隙擠入,邱木淮感受到身后的擠壓,椅子向前挪動,待要轉頭之時,關楓筠已經拉開了自己的椅子。
她仍未摘下口罩,眉眼微垂,帶著微微的疲憊。
見她伸手摸進抽屜,邱木淮將書豎起,側頭正要發問,后門把手的嘎吱聲再次響起,教室里的分貝驟然變大,看清行至講臺的人影后,邱木淮只好作罷。
這怕是邱木淮有生之年來效率最低的一次早讀,什么也沒記進去。他讀得很輕,只想著該怎么開口。
偏頭瞧看身側之人,只見她空洞的眼神在書頁上游離。
剩下的幾十分鐘度過的渾渾噩噩。
下課后,關楓筠正在收拾桌上的書本,邱木淮原想著就此詢問一番,結果各組的物理作業在他的桌上山疊山,又只能止住浮于唇間的話語,將作業捧去辦公室。
教室外冷風凜凜,他不由縮緊脖子,快步走進物理辦公室,將作業放至洪立濤桌上后,正想轉身離開,結果又被洪立濤拉住手噓寒問暖。
辦公室的分針慢慢挪動,他從未如此敷衍過任何一個人的問話,他現在只想馬上回去,積壓了四天的沉悶已不允許他繼續忍耐下去,他得向她問個明白。
辦公室的暖氣剛攀上臉,室外的風再次驅走溫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他在走廊上逆著風跑,臉上吹起了紅暈。
走進教室看清分鐘與數字間微小的弧度,只留下幾句話的時間。他快步向窗邊走去,她坐著,帶著口罩,漫無目的地看著前面。
“邱木淮!”
還有三米遠,他被叫住,轉頭看見聚在門邊的人,眼里的笑意捉摸不透。
“你和葉夢語談啦?”
“什么?”
“喔!”教室里起哄聲此起彼伏,他傻了一瞬,反應過來后,心下有些無奈。想到了昨天陸軼轍發給自己的截圖,只能無力地搖搖頭:“你覺得呢?”
他的回答意味不明,即使他的無語在邱木淮自己看來已是顯而易見,但重在吃瓜的人一般都會選擇性地忽略一些東西,因此這起哄的仗勢反而愈來愈勝。
他并不想與他們辯解這些莫虛有的事情,因為知道現在怎樣的說詞都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他只知道,他現在要去了結一樁積郁于心中許久的事,至于這憑空捏造,捕風捉影的玩笑,他實在無暇顧及。
他再次轉過身,見她仍坐著,但總覺得她正好在躲閃著什么。難道她剛剛在看著他……他神色一頓:她不會也相信了這無聊的笑話了吧。
正心下胡猜,邱木淮走回位置,待要開口之時,鈴聲響起。
“關楓……”
“上課了。”她打斷了他的話。并未看向他一眼,只是低頭撫平肘下被折起的書頁。
“就一句話……”
“待會再說。”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如閃起一絲火花,點燃心中的烏煙瘴氣。她那不咸不淡的語氣氣得邱木淮眼皮直跳。便不再言語,
陰著臉坐下。
他生氣了,關楓筠嗅到一絲不對勁兒。
平時做什么都輕手輕腳的人如今就連找只筆都把筆袋翻得嘩嘩響。書脊不時磕到桌面,圓珠筆不定期的按動,加之時不時就長呼一口氣,就連坐在前面的何許木都轉過來看看。
關楓筠心神一晃,但很快又再次平息。想到那件事,她就一句話都不想說。
盡管她知道這樣冷暴力不太對,但她真的不知道該以什么態度和邱木淮交談。和以前那樣肆無忌憚?
她可沒有那么強大的心臟。
手指扣著手心,心中還是難免流過一絲苦澀。但事成定局,只能擺正自己的心態。右手微挪,卻不小心撞上他的胳膊。
關楓筠沒有轉頭,只是下意識地向旁側躲閃。但她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凝了許久。
耳尖泛上無法制止的紅,心中潮水襲來。
也許得離他遠一點吧,她在心底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