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在一個省的緣故,慶陽慕氏和天水閻氏都很注重族中小姐的教導。不過慕氏是因為向來只有女兒,而閻氏則是想將女兒的用處最大化。
慕氏是玄門內部排名第五的大家族,卻因為歷來生女不生男,多是女子當家作主,男子入贅。慕宗主是慕氏近百年來,唯一的男子,無論在主家還是分支都是獨一份。
作為慕宗主的女兒,慕凝雖然在嫡系中排行第二,但論修為與學識或是涵養,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自總角起,慕宗主便將她定為了未來的家主。
慕凝知道,父親之所以不選阿姐,一是因為她的能力確實優異,二是因為她的阿姐性子溫和,強硬不起來。
待她和阿姐的未來都有了大致的方向,慕宗主便開始帶著她出席各種場合。
唐儀是家中獨子,從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而他也很爭氣,在四歲時憑借著聰穎的天資被唐夫人舉薦到了水云間。
第一次離家就是這么遠,身邊還沒有父母,說不想家和娘親,就是長大后的他也不相信。不過他記得爹爹臨行前的囑咐,若是閑來無事思念家人,便去請教先生。
于是水云間的先生們發現,這個叫唐儀的童子很是好學。
幼時只是想借學習來驅散憂愁的唐儀并不知道,他這一舉動既給自己拉了很多好感,也讓同齡人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后來,他漸漸的習慣了父母不在身旁的日子,卻依舊喜歡往先生那里跑。因為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將學習養成了一種習慣——一種一旦荒廢就會渾身不舒服的習慣。
水云間的童子既是未成年的男子,也是未成年的仆役。
除了平時給先生和學子們送點東西,還要在兩年一度的水云間集會上充當完完全全的下人。
十歲時,唐儀在集會上看到了一個新的世家子弟——慶陽慕氏嫡系的二小姐,慕凝。因為他在此之前已經見證過兩屆水云間集會了,所以他可以確定,慕二小姐一定是第一次來。
就是確定了,唐儀也沒太在意慕凝,因為他要服侍很多人。而慕凝則是跟在慕宗主身旁,忙著認人,目光一視同仁地從他身上掃過,直到集會結束也沒移回去。
兩年后,還是在水云間集會上,不過這時,唐儀的身份已經不是童子,而是弟子了。他在剛成童的唐夕和而立之年的唐琮的帶領下,和唐朔、唐瑤他們一齊規規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唐氏子弟的一言一行都關乎唐氏的風評。
深知這一點的唐儀坐姿端正,就是歷來喜歡吹毛求疵的老先生也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而出入各種公共場合已有兩年的慕凝也不見當年的拘束。就是沒有慕宗主在一旁幫襯著,她也能在一眾世家子弟中周旋自如。
這一次,慕凝沒有看唐儀一眼就移開了視線,而是上前與他攀談:
“我在家時,就常聽父親提起唐儀公子,說公子素有勤學之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假。公子通身都是書卷氣,就是不曾親眼目睹公子聽講,我也知道水云間先生的得意門生定是公子。
既是如此,想必公子也定是博學多才之人,我有一問,還請公子指教······”
就是慕宗主沒有對外宣稱慕凝會接替他,仙門百家之人也能根據他頻頻帶著二女兒出現的狀況猜出一二。
慕宗主毫不掩飾自己和慕凝的蹤跡,就是身份低微如普通弟子的唐儀也知曉此事。
明知慕凝極可能是有意居多,唐儀還是秉持著禮節耐心講解。也虧他有禮有節,才沒錯過對慕凝改觀的機會。
從慕凝的回答速度和反問的內容,他就能看出,她不是為了結交而問問題,而是真的在尋求答案。
雖說她心里沒存結交的心思是不可能的,但世家子弟四處與人結交本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與那些個曲意逢迎的世家子弟相比,慕二小姐此番不知要高明多少。
正是因為心里對慕凝存了好感,唐儀才會在慕凝脫困后,見她乏力便伸手相扶。
卻不知,正是他這一扶,讓慕凝產生了誤會,讓她以為,他雖然克己守禮,卻不會古板固執到不近人情。
也是因為這一誤會,讓慕凝對自己對唐儀的已有認知產生了懷疑。
慕凝是個偶爾會鉆牛角尖的人,而這次,她就跟自己以為的認知偏差犟(音匠)上了。
為了充分了解唐儀的性子,慕凝開始頻繁的往喻府上唐家人住的院子里跑,名為喻泊言,實為唐儀,后來干脆挑明了。
隨著主動接觸的次數越來越多,她發現,唐儀身上的優點簡直多到數不清。
父親不知道她的用意,以為她是看上了唐儀,雖然心里很無奈,但她又靈機一動,父親說的何嘗不是一種好方法?
這樣品貌俱佳的男子,何不拐來給慕氏做夫婿?
既然動了這個念頭,慕凝就不會只想不做,于是,她往唐儀跟前湊的頻率不變,卻不再是只跟他聊修煉之類的。
古往今來,人人都有尋覓良人的權利,女子們卻因為重重禮教不得實現。既然她有這個拋頭露面的機會,為何還要將其拱手讓人?她只是追求唐儀,又不是霸道的將他劃為所有物,不許其他的女子接近。她也不用齷[wò]齪[chuò]的手段,只憑人格魅力征服。
若是能與唐儀締結良緣,自然是極好的,若是不能,她也不會強求,這世間多的是品貌俱佳的男子,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
追著追著,她竟真的對唐儀生出了愛慕之心。
自此,慕凝的攻勢進入更加猛烈的階段,不過她依然看得開就是了。
她是慕家未來的家主,她肩負著整個家族的重擔。強搶民男這種事情,她做不出來,也不屑做,更不能做。
各家離開蒼梧喻府,各回各處。
慕凝一回慶陽,就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她去處理。而晉陽唐家大院里的唐儀也在忙合并的事情。
等慕凝閑下來的時候,唐儀已經入住了云階月地,距離她和慕氏阿姐還有慕宗主前去恭賀也已逾(音于)浹(音家)旬。
有阿姐和慕宗主在,慕凝到底是不敢多熱情,況且前去恭賀的不止慶陽慕氏,還有許多新興的家族。她要履行未來家主的交際任務,所以都沒能和唐儀說上幾句。
晚間,慕凝在燭火的映照下提筆寫了一封信,卻沒有裝進信封,也沒讓家仆寄出去或是喚來鴿子帶走,而是催動靈力施展法術。
云階月地的規矩和水云間相差無幾,都是亥時息,卯時起。
唐儀正在內間溫習今日先生傳授的課業,只見燭臺上的蠟燭原本燃得好好的,卻突然晃了一下。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上空中浮現的文字:
唐儀公子親啟
字跡娟好,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字。
因為和慕凝相處了些時日,只一眼,他便認出這是慕凝的字跡。
他放下書卷,輕輕掃了掃手,那六個大字便盡數消散,在瞬息間變換成數列小些的字,字跡依舊不變。
信中的其他內容,他都早有預料,唯有慕凝說的期限一事。慕凝先是將自己的職責說了一遍,然后才說她只會追他追到十八歲。如果三年還不能讓他這塊堅冰化作繞指柔,她便服從家族的安排,和其他世家的公子聯姻。
也是,慕二小姐現在還只是慕二小姐,日后,她就是慶陽慕氏的女宗主了······
少主每天有多忙,看唐夕就知道了。
唐儀是四歲時進入水云間的,那年唐夕才只垂髫,就要在保證課業名列前茅的同時為父分憂,替唐琮管理水云間的小事。
而慕凝則是從八歲便開始接觸,雖與唐夕相差無幾,但她的女兒身就是最大的阻礙。就是上一位慶陽慕氏的女家主,在集會之類的大場合里,也總因為不是男子被死板的玄門人士忽視。尚未成年的慕凝會遇到多少困難,可想而知。
最初的四年,慕宗主還會在一旁幫襯,后來,就是慕凝是由他帶出來的,他也會找理由離開,躲在暗處看她自己發揮。待慕凝及笄后,慕宗主更是直接不參加多數活動,只由慕凝和慕氏阿姐代表慶陽慕氏。
當然,慶陽慕氏不可能只讓他們的嫡小姐出席,隨身的女修和修為高深的修士是必不可少的。
理清楚這些,本就不知如何面對慕凝情意的唐儀更加不知所措了。他呆呆地坐著,就連空中的字跡是何時如沙碩般被風帶走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