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著,原本模糊的視線豁然間變得十分清晰。一棟棟紅色的教學(xué)樓驀然矗立在眼前,空蕩蕩的樓道突然間涌現(xiàn)出無數(shù)的孩童,他們嬉笑著、奔跑著,肆意揮灑著充滿童趣的活力時光。眼睛里閃爍著的光芒如陽光般溫暖耀目,散發(fā)著的活力似能點燃一切的冰冷灰暗。
秦桑不自覺跟著孩子們的笑聲一起咧開了嘴角,腳下晃晃悠悠的繼續(xù)不停往前走。沒走兩步,身前就出現(xiàn)了一個鐵制的細(xì)窄樓梯,下意識抬腳而上,走著走著,竟就來到了樓頂?shù)奶炫_。
無數(shù)的紅色建筑一點一點自眼前鋪展開,直至鋪滿整個視野。就在秦桑疑惑自己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時候,一道潔白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了她的身旁:
“謝謝你!”
女人的聲音就像她的臉一樣朦朧,秦桑不明所以,很想問她一句‘謝我什么?’,可沒等開口,一道電梯突然出現(xiàn)在了眼前。秦桑再次下意識的走了上去,不想剛一踏入,隨即身體開始快速下墜。失重的無力和恐懼讓秦桑瞬間恢復(fù)清醒。甫一睜眼,一雙滴溜溜的桃花眼隨即映入眼簾。
視線甫一接觸的剎那,第一個閃入秦桑腦海的念頭是:自己什么時候養(yǎng)了一只中華田園犬?緊接著意識回籠,在反應(yīng)過來那是一個人、而且還是個成年男性之后,原本還有些迷蒙的雙眼瞪時圓睜,在不斷湊近的臉龐壓迫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一巴掌扇開不斷湊近的臉龐,隨即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一躍而起。
“你是誰?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你是什么人?進我房間有什么目的?你想做什么?難道,是她派你來的?”
捂著臉的男人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是滿臉的委屈:
“媽媽,是我,浩浩!你不記得了嗎?昨天晚上你把我從海里撈出來,又從海邊把我撿回來的事情。”
擂鼓的心跳終于稍稍緩了緩,秦桑眨了眨眼,恍惚間昨天晚上的場景開始一點點如泄閘的洪水涌入腦海。
海邊跳水救人,被人無禮抱住后順帶給了對方一個過肩摔。后來由于還是擔(dān)心萬一對方想不開,最后提著兩聽啤酒去了海邊。然后......
為什么自己會帶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去酒吧這種地方?為什么分明是去勸人的,最后卻不停的自己灌自己的酒?最最重要的是,明明知道認(rèn)錯了人,這小子為什么還要喊自己‘媽’?
“人總要把自己至少打碎了重組一次,才能夠真正的涅槃重生。只是,有些人幸運,還有涅槃重生的機會;而有些人,破碎了之后就再難重新拼湊起來一個完整的自己了。盡管他們用盡了所有的努力,盡管,他們拼盡全力想要拼湊回那個被命運打碎的自己。就算他們能夠竭力忍受著破碎的碎片之間,那尖銳的摩擦的痛。可沒有粘合劑,沒有可以將碎片重新粘起來的粘合劑,終究也還是沒用的!呵呵~我這輩子,算是徹底沒指望了,可如果你不嫌棄,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做你的黏合劑,幫你,重新粘回來,好嗎?”
閃回的記憶如一記警鐘敲醒了秦桑記憶的鏈條。
秦桑憶起王浩在海灘抱著自己哭了好久,久到秦桑誤以為王浩是不是已經(jīng)哭暈了過去?
好在最后兩人終于回了酒店,在將王浩送進電梯后,心情郁郁的秦桑獨自去了酒店頂層的酒吧,左一杯右一杯也不知究竟喝了多少的酒?
意識朦朧間,有個男人上來想要搭訕,推給秦桑一杯加了點料的酒,秦桑迷著眼看向同樣仔細(xì)打量著她的陌生男人,非常禮貌地說了一個:“滾”。
男人先是一愣,隨即似沒想到自己被這么隨意的拒絕,頗有些想要找回顏面的意思,端起酒杯就想要喂秦桑喝下去。秦桑喝得太多行動都困難,哪里有拒絕的余地?幸而找上來的王浩及時出現(xiàn),將男人直接大力甩了出去。
而秦桑對於這個只有兩面,唔,也可以說是三面之緣的便宜大兒破天荒的沒有過多的排斥,任由他扶著自己踉踉蹌蹌的走出酒吧。
喝醉了酒的秦桑不像一開始的話少,相反,頗有點叛逆少女的意味。無論王浩怎么好言規(guī)勸,死活就要去海邊。執(zhí)拗的像個不聽勸的孩子。
“我的披肩丟在海邊了,我得去把它找回來。”
“今天太晚了,海水又漲潮了,就算是丟在沙灘那裡現(xiàn)在想要找回來也不太容易。不如,明天我陪你再去找找。實在不行,我?guī)湍阗I條新的好不好?”
“不好!不行!它孤零零的一個人,得多害怕呀?萬一被海浪給沖走了,那還怎麼找回來?要是找不回來了,要是···”
像個任性的小孩,秦桑固執(zhí)的堅持著。就在王浩放棄勸說打算陪著一起去海邊的時候,秦桑卻又先一步自己放棄了。
眼里的渾濁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失落和痛楚。推開王浩的手,剛才還歪歪斜斜的身子突然站得筆直,秦桑長舒一口氣:
“不過就是個披肩,丟了就丟了。呵,我連自己都丟了,還在乎那么一條披肩么?算了···不要了~”
最后的聲音輕到不仔細(xì)聽根本聽不清,可那輕的幾乎聽不清的語調(diào)里,填滿了顫抖的哭音。
“沒掛係,我去跟前臺借兩個手電筒,大概得位置我基本記得,咱們現(xiàn)在就···”
王浩不知道為了一條甚至都不知道還在不在那裡的披肩,為什麼會生出這樣的執(zhí)著。只是下意識的,他不願看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流露出那樣極致的落寞。那種,似被全世界拋棄的落寞。
“我很羨慕你,能有一位善良慈愛、值得你終生懷念的母親。沒有拋棄,沒有陰謀算計,沒有虛偽做作的故作憐憫。她雖然身體離開了你,可她的愛,永遠(yuǎn)都在!你知道嗎?有些母親,是不一樣的。”
秦桑的聲音很輕,輕的更像是夢者的囈語。
看著那雙眸中深幽看不到底的空洞,王浩只覺得又回到了母親臨去前的時光。
安靜的,絕望的望著一個根本沒有聚焦的地方,落寞又無助的等待著生命最後的終結(jié)。
“浩浩,媽媽,很捨不得你。對不起,讓你這麼早就失去母親;對不起,媽媽,只能陪你到這裡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用力咬著唇,王浩死死攥緊的拳頭鬆開又握緊,握緊又鬆開。最後終於將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用力抱緊,任由眼淚大顆大顆低落,哽咽著,哭求:
“媽媽,別離開我,不要再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