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童年是用來追憶的，而有些人的童年，卻是用來逃離的。
“媽媽~~”
“媽媽~~”
“嗚嗚...媽媽，你在哪兒啊？你怎么還不回來找我啊？媽媽...”
灰暗的空間四處人頭攢動，孤零零的小女孩兒穿著一身粉色的衣服、扎著雙馬尾，在來來去去攢動的人群里跌來撞去。
“喲，這誰家的孩子呀？快找你媽去，別在這里亂跑。”
“讓讓！讓讓！喲，這誰家孩子？怎么往人腳邊跑啊？”
“哎，別擠啦，這里還有個孩子呢！別擠！”
耳畔恍恍惚惚傳來的聲音聽得并不怎么真切，可心里的那份恐慌和無助卻又是那般的真實。秦桑想要走進嘈雜無緒的人群將小女孩兒拉出來，可無論怎么走，卻似乎就是沒辦法走近她。著急的扒拉著身邊的人，就在以為快要靠近的時候，卻又在下一秒整個人出現在了另外一個場景里。
“騷丫頭，讓你拿個東西你都拿不穩，要你有什么用？”
“眨什么眼睛？你眨什么眼睛？給我滾遠點，別他么在我眼前礙眼！”
“你爸娶了后媽，不想要你；你媽呢，哎，直接就把你丟在火車站扔了！你呀！我跟你說，也就跟著你爺爺奶奶還能有你口吃的。你看看誰還要你哦！”
“哎，不許跟她玩聽見沒有？臟死了，身上還有虱子，你也想身上長虱子嗎？啊？”
熟悉的謾罵和嫌惡讓秦桑心頭猛然一凌，自己不是已經長大了嗎？不是，早已經和那里脫離關系了嗎？為什么還在這里？為什么還是小時候？長大，快長大，快點長大啊......
睡夢中的秦桑死死握緊雙拳，牙齒更是咬得死緊，緊皺著的眉峰顫抖著，突然間子黑夜里驀然睜開了雙眼。黑漆漆的四周逐漸變得熟悉了起來，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熟悉的家里，秦桑深呼幾口氣，失了率的心跳也逐漸開始恢復正常。
“還好！還好！”
許是睡前酒喝的有點多，秦桑伸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起床給自己倒了杯水。
“嗚嗚~~媽媽，我不要你死，媽媽，別走......”
嗚嗚咽咽的哭聲自微啟的門縫中傳來，秦桑稍一猶豫，打開了王浩的房門。躺在床上的王浩明顯入了夢魘，雙眼緊閉，雙手不停地半空抓著什么。
“好了，好了！沒事了，現在沒事了！乖，沒事了！”
伸手握住王浩不停虛抓的手，秦桑柔聲湊到王浩耳畔，低聲反復輕喃著，直到王浩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開。
“媽媽！別離開我......媽媽~~”
“哎...算了，誰讓我喂你喝的酒呢！”
見王浩拖著自己的胳膊緊緊抱在懷里，試了幾次都沒能抽出來，秦桑無奈一嘆，只得側坐在床邊，就這么趴在王浩床頭一拍輕哄著王浩，就這么慢慢跟著沉入夢鄉。
沉入夢鄉的秦桑又做了一個夢。夢里，一個女孩穿著一雙腳后跟分別破了個大洞的老棉拖，抱著一個她整個人坐進去都不嫌小的紅色水盆，一步一挪走到了河邊。冬天的河面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層，水邊有個凸起的大石塊，女孩兒拿出盆里的衣服放進水里浸泡，洗了沒一會兒，隨即又很快將手塞進脖子里取暖。
冬日里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層稀稀拉拉的白霧，秦桑看得清女孩兒的所有動作細節，卻唯獨看不清女孩兒的臉。她想開口讓女孩兒別洗了，趕緊回家去，那凍得又紅又腫的雙手顫顫巍巍的幾乎抓不住手里的衣服，可女孩兒還是堅持著一遍吸著鼻涕緊了緊身上并不厚實的棉襖，一遍繼續著手里搓洗。
秦桑只覺得，自己的手也似被浸泡進了冬日的河水中，木木麻麻的疼了起來。
“哎，小孩兒，別洗了，快回家去！你這樣一個人在河邊洗衣服很危險！萬一掉河里去......”
女孩兒聽不到秦桑的喊話，可像是有預言似的，在女孩站起身想要拎起那條已經被搓洗的差不多，早被灌滿了水的棉褲時，女孩兒的身體開始搖搖晃晃著前傾了起來。就在秦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也顧不得自己不會游泳打算沖上去救人之際，搖搖晃晃的身體好似有神助的一般，竟歪歪斜斜的重又站立了回去。
伸手拍了拍突突直跳的胸口，在發現女孩兒也做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動作之后，秦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竟就讓她醒了。
“媽，你夢到了什么？笑得那么開心？”
睜開眼，眼前出現一雙紅腫得只剩下一條縫的雙眼，驚得秦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身體不自覺向后退縮了半個身形。
感受到秦桑下意識的抗拒，王浩將依舊浮腫的腦袋往后縮了縮，臉上揚起了燦爛的笑意：
“早啊！母上大人！”
‘可憐見的，好好的一雙桃花眼，現在腫的就只剩下一條縫了！’
秦桑默默在心里感嘆完，這才察覺到自己此時似乎是睡在床上的。
“嗯？我什么時候跑床上來了？”
“哦！我抱你起來的！早上我一睜眼就看見你趴在我床頭，眉頭都快皺到一起去了。我擔心你睡得不舒服，所以就把你抱到床上來了！”
“你，沒事了？”
試探性的剛問出口，秦桑就有些開始后悔。昨天都哭成那樣了，如今好不容易恢復正常，非要再去戳人家的傷口干嘛？怎料王浩卻像是沒事人似的，用力點了點頭，一副乖巧懂事的乖寶寶模樣。
“嗯！沒事啦！”
當然，如果那張臉不是那么腫，那雙眼睛也不那么紅腫的話，大概更能具備說服力一點。話鋒一轉，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小豬臉瞬間變得正色鄭重：
“謝謝你！謝謝你陪著我，謝謝你理解我，謝謝你，接納我！早上醒來看到你趴在床頭摟著我的樣子，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是我媽媽從天堂回來了！雖然我知道這樣對你，對她都不是很公平，可我......”
“我并不介意，我相信，你的媽媽也不會介意。所以，沒有對不起，更無需感謝。記住了，這句話我似乎已經重復了好多遍了。”
“嗯！記住了！媽！”
秦桑滿意的點了點頭，小豬頭雖然腫了點，但笑起來還是很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