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搖搖晃晃的照亮由遠及近的來路,倒映下的枝杈掛著幾片尚且堅強的樹葉,像是一團團蜷縮在地的繭,隨著風搖搖欲墜。站在暗影里待久了,視力逐漸適應了黑暗之后,反倒是比白天更加看得清似的。
王向陽動了動酸痛的身體,歪著腦袋看向走在光影里的那個正向著他而來的女人。直到此時此刻他也沒能想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不顧一切的跑來這里,然后窩在這個燈都還是壞了的樓道底下靜靜等著一個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冷臉相向的女人?
站在光影下的女人有著一張和亡妻一模一樣的臉,但仔細看起來,她們又是那樣的不同。憶珍溫柔、恬靜,永遠只會用溫情如水的目光默默的注視著自己,無論任何時候都不會如秦桑那般用色厲內荏的表情怒視自己。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卻似乎總愛口角不饒人,冷冰冰的、動不動還容易讓人抓狂。不過,此時此刻,那仰頭望向頭頂星空,如孩子般笑得恬淡可愛的模樣,倒是難得的叫人心情舒暢。
王向陽不明白,一個已經年近不惑的女人,如何卻能有一雙孩童般清澈透亮的眼睛?
只是這種感嘆并沒能維持多長時間,在秦桑轉身并注意到黑暗中陰影的剎那,剛才還溫潤的小貓瞬間豎起了全身的毛刺,變得張牙舞爪。
“沒想到,王先生居然還有偷窺別人的癖好。”
渾身戒備盯著斜倚在樓道陰影里身影,秦桑在認出來人之后微微放松了一點緊繃的身體,眼里的怒意卻分毫未減。
這個家伙怎么回事?之前找兒子不請自來也就罷了。現在兒子都走了,他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沒想到,這么黑的地方,秦小姐居然還能一眼就認出我來!”
“沒辦法,您之前的出場實在太過讓人印象深刻,就是想不記住,只怕也是難事。”
看著半個字都不愿服軟的秦桑,王向陽紛亂無章的煩惱思緒突然就變得平靜了下來,嘴角沒來由的勾起一抹笑。他甚至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
壓了壓有些痛又有點發暈的腦袋,王向陽趔趄著直起身,還沒等站穩,身體不由自主的便打起了晃。好在秦桑嘴上雖然嫌棄,卻依舊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我說王先生,天這么晚了,您貓在這里,不會是單純想要享受夜色吧?要是又來找小耗子,很遺憾,他已經回校了。如果您不嫌麻煩,可以去學校找他。我這里,您就大可不必再來了。”
話雖說的敬稱,可那咬牙切齒的語氣委實談不上溫柔。蕩悠悠縈繞在鼻翼間似有若無的溫熱香氣讓本就暈眩的腦袋越發有些混沌。王向陽努力撐住身體,笑著接連道歉。心里想來又不覺有些好笑。似乎兩人每次的見面,都是從自己的道歉先開始的!
“很抱歉。也不知道為什么,不自覺的就到了這里。不過,這里的夜色,倒是確實不錯!”
近在咫尺的呼吸明顯感覺溫度有些偏高,秦桑皺了皺眉,轉頭逡巡半晌,卻沒有見到任何保鏢的身影:
“你那兩個帥氣保鏢呢?”
“你不是不喜歡我帶保鏢嗎?”
王向陽答的理所當然,隨即又皺了皺眉,雖然不明白為什么想要追究這么幼稚的問題,但許是因為發燒的緣故讓,在一貫理智的大腦在幾乎快要罷工的當口已經失去了對嘴巴輸出的絕對控制權,完全不經大腦的反問道:
“你覺得他們很帥嗎?”
還在回想自己什么時候說過:“不喜歡他帶保鏢”這句話的秦桑被問的瞬間怔愣當下,沒搞懂這又是什么幼稚鬼問題?
認真想了下之前見到的兩個保鏢,雖然看不清臉,但從健碩高大的身形和硬朗的氣質來說,確實也配得上帥氣這個詞。
“他們,不帥嗎?”
“比我還帥嗎?”
盯著同樣看過來的王向陽打量一番,秦桑突然有些開始懷疑這個家伙是不是被王浩那個臭小子附體了?這有什么可比較的?
雖然疑惑,秦桑還是非常誠實的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你,帥嗎?”
拔高的語調,多少有點讓王向陽胸悶氣短。這么多年,自己的顏值似乎第一次遭受到了滑鐵盧。一半是真的因為發燒難受,另外一半,王向陽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許是因為頂著張和自己老婆一模一樣面孔的女人,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夸別的男人帥且完全無視自己男性魅力這一點傷了他的男性自尊?
不管怎樣,王向陽選擇了徹底擺爛,將身體的重量大半搭在了始終虛扶著自己的秦桑身上,甚至非常應景的哼唧了兩聲,以示自己此刻的絕對虛弱。手忙腳亂托住王向陽壓過來的體重,秦桑剛想直接推開,在感覺到手下明顯滾燙的體溫后,到底還是認命的咬牙扶住。
“我說王總,您這樣可不太合適。孤男寡女,這好說不好聽的。您保安或者司機的電話有嗎?或者您自己打個電話?”
抵了抵,完全沒有反應。再抵了抵,依舊沒有反應。秦桑不清楚王向陽這是真暈了過去還是假暈了過去?但不管怎樣,她都不可能把人直接扔在這里不聞不問。無奈將王向陽的肩膀繞過脖子扛在肩頭,秦桑盡量撐起這具高出自己一個頭的高大身軀。別說,那是真沉啊~~
“大哥,不管你是真的撐不住還是假的撐不住,稍微腳下帶點力氣行不行?你自己多重心里沒點數嗎?”
聽得昏昏沉沉的王向陽又是一陣無語:得,現在被嫌棄的不僅是長相,還有體重!雖然心里忍不住慪的慌,王向陽還是努力踩著軟綿綿的步子,頂著感覺沉的幾乎快要落到地上的腦袋,深一腳淺一腳的隨著秦桑拾級而上。
“沒事長這么壯干嘛?除了看著能唬人,這搬起來也太沉了。我說,你腳下能不能自己使點力氣?你只是發燒了,不是昏過去了好嗎?”
王向陽很想反駁一句:‘自己的腳真的有在用力’,可嘴巴里卻只是象征性的嗚咽了一聲,十足像極了一個委屈巴巴的孩子。
在面對秦桑“要不是看在小浩子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的恫嚇之下,即便腦袋被側臥的門撞了一下,也只是抿了抿嘴,小小聲的嗯哼了一聲后便不敢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