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調查報告里大多是關于秦桑家庭倫理劇的狗血橋段,關于她的童年,只字未提。王向陽不知道一個孩子怎樣可以在一個沒有愛的環境里安然的長大成人,并看似完好的走到現在,還一手獨自拼搏下如今還算圓滿的一切?
他只知道,看著那張更像是在哭的笑臉,他的心像是在被沒有開刃的、銹跡斑斑的刀在一下一下的磋磨著一般,痛到無以復加。
也許是因為這張和憶珍一模一樣的臉讓他沒有辦法對秦桑的悲傷坐視不理,也許,是身為一個身心健全的男人對于一位女性最基本的體諒或是同情。王向陽不顧秦桑一再的后退和推卻,將退無可退、背貼著墻壁的秦桑再次緊緊抱入懷中,不停地反復重復著:
“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一步步的后退,換來的是對方一步步的靠近;一次次的推卻,換來的是對方一次次的嘗試。秦桑感覺自己像個已經徹底失去自我保護的小獸,逃無可逃的被困在王向陽給與的這方小小的溫暖天地里。她也,不想再躲了。
原本并不打算流出來的淚水終究還是敗給了這份讓人措手不及的溫暖。秦桑徹底放棄反抗,緩緩抬起的手在猶豫再三后,終于還是圈住了給與自己胸膛的男人。
誰也沒有說話,只這么安靜的抱著彼此。不斷濕濡著衣衫的溫熱,讓王向陽清楚的感知到秦桑始終不曾停下的哭泣。可除了這樣抱著她,他不知道自己此刻還能做些什么?說些:“都過去了,都會好的”這些看似安慰實則毫無內容的廢話,似乎并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助。
受苦的是她自己;一步一步咬牙走出來的是她自己;在每一個無助的夜晚,能給與她擁抱和溫暖的,應該也還是只有她自己。
“都過去了”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句寬慰,除了她自己,別人誰都給不了,也沒資格給。過不過得去是她來決定的,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替她說這句話。
只是‘傾心相付的人’是誰?
深嘆口氣,王向陽不明白此時此刻自己的思緒怎么還能擴散到完全沒有營養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思路上去?可思緒還是忍不住的蔓延開來,直到想起不久前遇見的那個叫金炫的男人。默默在心里記下這個名字,王向陽抱緊懷里微微戰栗的身體,輕拍著秦桑的腦袋以示安撫。
“我的每一份遺囑里都是他們,可他們的人生計劃里,卻似乎從來都沒有我。只有在他們需要我的時候,我的存在才有那么一丁點些末的意義。其他時候,我對于他們來說更多的像是個可有可無的擺設。一個,只需要存在于他們的嘴巴和想象里的家人。
他們會為我哭,為我擔心,為我嘮叨,但更多的在我看來更像是自欺欺人的演戲。他們演給自己看,演給周圍的人看,有時候演得很動情,演得,讓我都忍不住想要相信了。只可惜,那樣深情出演的他們,卻連讓我打破堅冰走近他們的勇氣都給不齊!”
秦桑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一個陌生人如此坦然的敞開心扉?也許是因為潛意識里覺得王向陽早就已經知道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又或者,只是單純的因為那道流膿的傷口委實酸楚太過,需要將那些汩汩冒著膿血的傷處擠一擠才行。
不管真實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不得不說,將心底最深處的委屈和痛楚一股腦的說了出來,確實心里也變得舒坦了不少。至少不會如剛才那樣,好像隨便再多呼吸一口氣都能把自己生生憋死。大腦中繃的死死的那根弦,好像也變得松動了些許,不再那么緊繃著難受了。
許是難以抗拒的懷抱太過溫暖,許是王向陽耳語的寬慰真的起到了效用,一向睡眠質量很差的秦桑居然就那么站著迷迷瞪瞪的睡著了。
感覺到肩頭明顯一沉,明白過來的王向陽無奈一笑,輕輕打橫抱起秦桑送她回臥室休息。皺緊的眉頭剛舒緩開不久又慢慢皺了起來,王向陽不厭其煩的一次次小心翼翼再替她舒展開。
迷迷糊糊間,秦桑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老舊的火車站旁,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兒,身穿一套粉紅色的衣褲,茫然的在來來去去的人群中間尋找著什么。
“媽媽~~”
小女孩兒明顯帶著哭腔的顫抖嗓音一聲大過一聲,可周圍的人們似乎都聽不到的一般,沒有人理會。
“媽媽~~”
心慌亂的厲害,被拋棄的恐懼就像是一個無底的漆黑漩渦,她逃無可逃,只能被動的沉淪。恍然間,周圍的場景從人潮涌動的車站變成了一個狹窄閉塞的封閉空間。窄窄的一方空間只勉強存放她的軀體,連動一動腿腳都根本不可能。
恐懼就像是一個兜頭卷來的高聳海浪,直直砸將下來。如果說剛才的場景是手足無措的恐慌,那么此時此刻,那種被被壓抑到呼吸都快要不能繼續的窒息感則是將恐懼值瞬間拉到最滿。
“不,不,救,救命,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救命~~”
無助的掙扎只換回更加凄慘的絕望,有那么一瞬間,秦桑真的以為自己下一秒可能就要死掉了。可就在呼吸即將停止的前一秒,被死死蓋緊的上蓋板突然被掀開,一只有力的大手伸到了眼前。秦桑看不清對方的臉,只是本能的抓住了那只手。
就在握住對方手的一瞬間,睡夢中的秦桑猛然驚醒,眼角同時滑落的淚珠瞬間被枕頭吸收了個干凈。頭頂被摩挲著的溫柔觸感讓秦桑砰砰亂跳的心漸漸恢復正常,黑暗中睜開被淚水浸濕的雙眼,幾乎本能地便找到黑暗中的另一雙眼睛。那雙,仿佛帶著魔力一般的溫柔雙眼。
“別怕!我在這里陪著你~~”
略帶沙啞的聲音低沉且溫柔,讓幾乎血液都因恐懼而凝固的身體重又找回了溫度。秦桑點了點頭,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嗯’了一聲作為回復,接著重又閉上了眼睛。
她有些分不清此時此刻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更怕萬一醒來,會讓這份難得的溫柔瞬間消失。被握住的那只手愈發用力的死死抓緊對方的大手,用力的,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