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的！自然是明白的。之前那么多的女人掛著自以為和善溫情的笑臉接近他，告訴他不怕不怕，以后會像母親一樣的疼他、愛他。但他心里清楚，她們只是拿他當一塊走進王家的敲門磚亦或是通行鑰匙而已。更有甚者，直接把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各種自以為是的搔首弄姿、賣弄討好。

可秦桑不是，她從沒問過他的身世來歷，甚至就算知道了父親的身份之后也從沒有打著調和父子關系的名義試圖靠他接近父親。

她只是安安靜靜的給予、接受。她，真的和逝去的媽媽很像很像。不只是皮囊的相似，而是那份釋然和坦然，那份從容和淡然。

所以他才會在最初的震驚和心血來潮的死纏爛打之后，在滿腦子的熱血隨著時間冷靜下來之后，仍然愿意選擇待在她的身邊。

可越是依賴、越是喜歡她，王浩的心里就越發的覺得愧疚和不安。他不喜歡那個拿秦桑當做母親替身的自己，甚至一再的矢口否認。每每自問自答之時，王浩都給不出自己一個繼續留在秦桑身邊的理由，可卻又無法讓自己真的從她身邊離開。

母親大口吐血離開的樣子，是他這輩子的噩夢。王浩不知道，是否還有走出來的可能。只有看著秦桑，待在秦桑的身邊，那滿身沸騰的血液才能真的歸于平和；真的，讓他尋回從前的清明。

他很矛盾，一邊是纏綿于心的對母親的孺慕之思；一面是對一個無辜女人被迫無奈被自己纏上的歉意和愧疚。

再看到這個頂著父親名號的男人居然也跟著纏了過來，甚至堂而皇之的住進了秦桑的家里，王浩內心深處第一時間涌起的是無盡的恐懼，緊接著就是翻江倒海的憤怒。

雖然一再否認，但王浩心底很清楚自己確實或多或少將秦桑當成了母親的替身，抑或者說是影子。那么王向陽呢？他又拿秦桑當什么？

王向陽和秦桑之間那暗流涌動著的曖昧和不言自明的情愫任誰都看得出來。越是看得清楚，王浩就越是心寒。既心寒他這么快就移情上了母親之外的女人，又心懼他會讓秦桑成為第二個母親，更恨他對母親和秦桑都打著愛的名義卻行著傷害之實的無恥和惡劣。

王向陽也許不是一個惡劣的父親，可是原諒……王浩用手背擦了把臉上的淚珠，瞥了眼站在一旁有些慌亂無措的王向陽，王浩承認，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毫無芥蒂的原諒。

“媽！對不起～～”

吸了吸鼻頭，王浩看進秦桑那雙似看透了一切的眼睛，誠懇道歉。

“我說過的，你永遠不用對我說這三個字！”

替王浩拭去掛在臉上的淚珠，秦桑笑的溫柔，溫柔到連一旁的王向陽恍惚間都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個亡逝的妻子仍在人間的錯覺。

“我沒有做母親的經驗，但我有做子女的經驗，也無數次的設想過父母愛我的樣子。只是……“

秦桑頓了頓，突然話鋒一轉，眼里透著一絲怯弱的不安，尾調里都帶著一絲巍巍的顫抖。

“我這樣的行為和言語，會不會讓你覺得太過刻意，又或者說，讓你覺得負擔？”

“沒有！當然沒有！怎么可能？我，我，你這么無私的接納我，盡一切的努力在圓我渴望母親的夢，我怎么可能，我……”

“那就好！”

釋然一笑，秦桑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只是那神色間轉瞬即逝的小心翼翼卻并沒有躲過王向陽的眼睛。

王向陽知道，她是真的擔心自己是否做的太過，是否，真的會讓對方負擔？可分明一直在付出的是她呀，為什么，竟連付出都是這般的小心翼翼？從前的經歷，到底帶給了她多大的傷害？

微微攥緊了拳頭，看著秦桑早已換了一副情緒的面容，絲絲縷縷的心疼在王向陽的胸腔無限蔓延，一點一點，順著血管滲透進心臟。

“當然，之前說的那些并不是想要勸你原諒你的父親或是怎樣。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傷害既然已經成立，那原不原諒都是被傷害者自己的選擇，沒人可以也沒有有資格對受害者置喙什么。疼不在自己身上，人們大多數是無法感同身受的。那點子淺薄的想象力，只足夠維持一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站在虛偽的道德高地胡亂一通指點江山。沒意思的很！如果有人跟你說什么’過去的都過去了‘，什么’父母與子女之間沒有隔夜仇‘之類的惡心話，你就直接一口唾沫星子噴過去，淹不死他也惡心死他?！?/p>

聽到最后，王浩臉上掛著淚珠就這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抓過秦桑的手緊緊攥在手心，溫溫的、微涼，但不是那種帶著死亡氣息讓人滿心絕望的徹底冰涼。

“我永遠不會要求你去原諒一個你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的人。哪怕那個人是你的親生父親。但是，小浩，媽媽希望你能夠放過你自己，勇敢的去面對自己以后的人生，不要因為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失去，蹉跎了你原本該光輝耀眼的歲月！你才二十歲，你的人生才剛楊帆起航，你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以去做。但，我希望那些你想要做的事情里，沒有跟自己的父親死磕到底的決絕。你可以不原諒他，可我希望，你可以活得比他更好，獲得比他更高的成功，即使沒有，我也希望你能活得至少簡單快樂。我想，這也正是你去世的母親最想看到的。”

擁住再次迷蒙起淚眼的王浩；秦桑深嘆口氣：

“我知道被過去的怨恨不甘絆住手腳的滋味；知道一味沉溺在痛苦的黑暗里有多么無助和恐懼；更知道那樣繼續下去，人生會有多灰暗。所以，我愿意接納你，愿意做你的浮木。但你可不可以也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為了你自己，為了你過世的愛你的母親，也為了，這個世上還存在著的，你的另外一個媽媽。好嗎？”

“嗯，好～～”

用力點了點頭，斗大的淚珠在此如雨般滑落。王浩用力將秦桑抱的更緊，緊到秦桑呼吸一窒。

拍了拍王浩的頭以示安撫，秦桑繼續柔聲道：

“不管發生了什么，永遠記住，你是被愛著的。不管是離去的母親，還是你的父親，抑或是我，我們都很愛你?！?/p>

“答應我：天亮后早點出發回學校，好好完成你的學業，好好開啟你的人生。不要讓任何人、任何事影響你前進的腳步，不要讓任何人、任何事毀壞你心里的凈土。OK？”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