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瓦房房頂的瓦片疏松破漏，孟澄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重心不穩身子后仰，“哎”了幾聲，腳微微一滑，幾個瓦片掉落下去，碎在地上，在寂靜夜里的動靜格外響。
賀涼遲眸光一凝，見她還想邁腿走兩步，心跟著她的動作提起來，出聲喊她：“孟澄。”
“嗯？叫我干嘛？”
“別亂動，慢慢先坐好。”
他口吻帶著命令，“等我上去。”
孟澄腮邊透著淡淡的不自然的紅，反應遲緩地眨眼看他，隨后認真地“哦”了一聲，慢慢蹲下身，在屋緣上坐好。
煙被丟下，星火閃了幾下，滅了。
賀涼遲跑到那家破房后面，兩手攀著墻沿往上一撐，輕松不費力地翻墻上去，踩著脫落墻皮的磚面一步一步走過去。
“我想來找你，我知道你家住這里，但我不知道是哪個，站得高看得遠。”
“那個是你家，對不對？”
孟澄指著下面唯一還亮著燈的院子，脖子仰起對他笑，“我聰不聰明”這幾個大字掛在醉紅的嬌潤臉蛋上求夸。
賀涼遲捻著眉，臉色有些沉，低頭和她相望，對她喝醉了大半夜跑到房頂上來找他的事實無言沉默了三秒。
他伸手拉起她胳膊，音色如刮來的陣陣夜風一樣冷，又低：“跟我下去。”
“我不要。”孟澄甩開他的手，喝了點酒小性子就使出來，不分人。
她胳膊肘杵在膝蓋上，捧起臉看天上的月亮。
“你看這個月亮好大，好圓，像宋心愿的臉一樣。”
“……”
足有半晌，身邊的人都站著不動，也沒再說話了，像座雕像，孟澄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半瞬不移地落在她臉上，被月光拉長的影子投下來，一半覆在她身上，一半與她的影子交疊。
孟澄沒看他，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賀涼遲，陪我一起看月亮吧。”
賀涼遲雙目盯著她，還是不作聲，又過了十幾秒，似是無奈妥協般，他曲腿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在男生看不見的角度，孟澄唇邊上揚一抹細小的弧度。
下面的胡同里黑得看不見底，像片沉睡的幽靜深潭，房頂上卻是另一番風景，清瑩月輝如薄薄的絲紗籠罩下來，可見遠處街區燈火綿延。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安靜了很久，四下萬籟俱寂，夜里溫度直降，只有不斷襲來的涼風輕呼著掠過耳邊。
孟澄望著月亮，忽然笑了聲。
她轉過視線，如愿撞入他深邃的眼睛里，歪了下頭，浸過清香酒液的聲音注入一抹別樣的耐人尋味，問道：“我比月亮好看嗎？”
不等他回答，她眉梢微挑了下，笑意漾得更深了些：“所以你才不看月亮，一直看我。”
賀涼遲不說話，一切都深藏，一切都看不透。
“今晚月色真美。”
孟澄說著往他那邊挪，近到距離為零，兩人挨在一起，她眼珠漆黑，聚著光，“可是你在我身邊，我一點也不想看月亮。”
賀涼遲仍是沉默，喉結微微滑動，注視著她。
孟澄錯開視線，往下移，定在他淤青的嘴角，笑意慢慢收斂，抬起手伸過去，在空中滯頓了下還是又收了回來，“還疼嗎？”
她垂下眼瞼，低聲喃喃道：“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賀涼遲終于開口，眉宇不松，“孟澄，這是我的事。”
孟澄不想提這事了，抱緊手臂，眼巴巴地望向他：“賀涼遲，我冷。”
賀涼遲不解風情，“那我們下去吧。”
孟澄：“……”
孟澄別開臉不想和他說話了，安靜了沒多大一會兒，她搖頭晃腦，“賀涼遲，我腦袋里裝了好多水呀，有點重，壓得我脖子好疼。”
在她說完這句話的下一刻，賀涼遲肩膀一重。
“你替我的脖子分擔點壓力，我替我的脖子謝謝你。”
賀涼遲：“……”
孟澄頭靠著他肩膀，漸漸闔上眼，嘴角卻帶著笑。
片刻后，他主動喊她：“孟澄。”
“嗯？”
“你不知道真實的我是什么樣的，可能你也無法想象，我……”
賀涼遲嗓音沉緩，呼吸一深，停頓的時刻有些久，還是無法在她面前袒露自己的陰暗面，袒露對她不齒的褻瀆癡迷。
最后只簡化成一句：“我是一個很不好……”
可惜他還沒說完，根本不給人留有反應的時間，孟澄猛地抬起頭，酡紅的小臉湊過去，額頭處傳來不小的一聲悶響，咚地磕在他額頭上，盯緊他，霸氣側漏地說：“我想親你。”
兩個人說的話八桿子打不著。
賀涼遲：“……”
她是喝醉了。
兩張臉近得幾乎要貼在一起，醇甜的酒氣帶著淡淡的蜜桃味兒，混合著少女溫熱的氣息撲灑下來，方才她靠過來時，賀涼遲怕她坐不穩，下意識攬住了她的腰。
不知名的熱意在相觸的身軀間升騰起來。
“但是現在不行，還不能親，會嚇到你。”
孟澄像在和他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和他不在一個頻道上，腦子里凈裝滿了那些有的沒的。
因為酒精在體內發揮作用，她眸中隱隱約約籠著一層迷蒙，“他們說，要稍微等你有一點喜歡我了，才能進行下一步。”
孟澄離開了他的額頭，身子卻還在繼續往他那邊傾斜，賀涼遲托扶著她后腰的力度不得不大了些，喉間發緊，沉聲無奈道：“孟澄，坐好。”
她忽略他的話，順著自己的思緒往下說：“但是，抱抱，應該是可以的吧。”
這語氣不是在詢問他，而是說服了自己。
孟澄伸出雙臂，圈抱住了他的腰，上半身窩進男生寬闊的懷里，滿意地勾起嘴角。
賀涼遲僵怔著，只感覺一把火在胸膛里燒起來，風越吹，勢頭越猛。
孟澄趁他怔神的時候，摸到他骨棱微凸分明的大手，溫度冰涼，她抓起來貼在自己熱烘烘的臉頰上，“你的手好涼喔，我給你暖暖。”
女孩兒依偎在他懷里，臉蛋輕輕蹭著他的手背，融融暖意通過柔軟滑嫩的肌膚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賀涼遲眸子聚起暗沉澎湃的波濤，實在是無法坐懷不亂了。
他招架不住她的示好，她每每帶著少女心思的撩撥，都在強烈地催化著他想要占有她的偏執欲望，都在拆卸掉禁錮惡魔的鐐銬。
賀涼遲不甚明顯地嘆了口氣，輕微到難以察覺，隨后反握上女孩兒纖柔的手，調整了下坐著的姿勢，將人又往懷里拉了拉，讓她能靠得更舒服點。
孟澄愣了愣，接之在心里尖叫起來，興奮亂撞的小鹿此刻怕是能干過一頭大野牛，又怕太過放肆的笑容被他發現露餡，偏了偏頭，把整張臉埋進他胸膛，嘴角瘋狂上揚。
“還冷不冷？”少年詢問的聲線一如既往地平冷，聽到人耳朵里卻莫名關懷，有種不善言辭的溫柔。
“冷啊。”這次孟澄不給他接話的機會，“所以要抱緊我。”
賀涼遲：“……”
他沒說話，只是收緊手臂，依言把她抱緊，寬大滾燙的懷抱擋去大半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