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說小很小,說大也很大,十年了,在同一個城市,他們都沒有碰到。其實在于曉梅的心里,他們重逢了千百次,在夢里,葉一凡微笑著向她走來,午夜夢回,常常是淚濕枕頭。很多次,她想和他聯(lián)系,電話都握在手里了,終又放下,她的自尊不允許這樣做,再說,見了又如何?
她渴望的是不期而遇,能聽他溫和的說一聲“你還好嗎?”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個影響了她整個青春的人,終于又重逢了。
婚禮如火如荼的進行,他們的心卻回到了遙遠的地方,等回過神來,儀式已經結束,葉一凡被安排到了包間,酒席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他卻是味同嚼蠟,食不知味,好不容易捱到宴席結束。
葉一凡一直等到客人散盡,才走到于曉梅的身邊,低聲說:“等你忙完了,我送你回去吧?”
彬彬有禮,恰到好處,曉梅莞爾:“好。”
看曉梅指點員工把物品收上車,才陪她一起走出酒店。他們走到門口,曉梅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去。
“小楊,”曉梅從包里掏出車鑰匙,很自然的拋過去,鑰匙帶著小巧而精致毛絨玩具劃出優(yōu)美的曲線落到小楊的手中,“把我的車開回去”。
那輛白色的藍鳥就停在酒店的停車場,這無疑給她增加了底氣。葉一凡打開車門,她優(yōu)雅地上車、落座,黑色的帕薩特發(fā)出低沉的引擎聲。
車里頓時有了淡淡地薰衣草的香水味道,葉一凡從后視鏡里看于曉梅,不著痕跡的妝容,不動聲色的表情,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再見于曉梅,對葉一凡的震撼是巨大的,他神思恍惚,萬千感慨。時間會改變一切,她再也不是那個柔弱無依的女孩兒了,她變化太大了,身上有了成熟女人的自信、典雅又不乏婉約,韻味無窮。
其實葉一凡早就后悔了,那么輕易就放棄了她,他再也沒有遇到像于曉梅一樣讓他心疼、心動、心酸的女人,他的婚姻也正因為這樣的悔恨和負疚而味同嚼蠟。當年,他終于屈從于母親,和父親的戰(zhàn)友、工商局長的女兒周莉娜結了婚。周莉娜在稅務系統(tǒng),一個工商,一個稅務,似乎是強強聯(lián)手,被很多人羨慕,但這看似美滿的婚姻,卻像爬滿虱子的華麗長袍。
他和周莉娜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人。周莉娜是獨女,從小嬌生慣養(yǎng),養(yǎng)成了愛虛榮,好面子的習慣,別人有的她也一定要有,沒有就發(fā)脾氣、摔東西,這樣的舉動一次兩次還能忍,但次數(shù)多了,誰也忍不了啊,于是只有斗爭,天長日久,那是身心的疲憊和厭倦。體貼當然是別指望的,家務樣樣不通,這個葉一凡倒也能忍受,他在部隊鍛煉出來了,什么都能對付一陣,真要不想干,倆人工作不錯,找個保姆也行。關鍵是他就受不了周莉娜的小姐脾氣,說風就是雨,仿佛她是全世界的公主,和母親的婆媳關系更是岌岌可危,經常爭執(zhí),弄得葉一凡像夾心餅一樣兩面受氣。
葉一凡就不明白,當初母親把周莉娜夸成了一朵花,后來怎么越看越不順眼;而周莉娜,當初對母親的恭敬結婚后也如雨后的彩虹快速消散,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也曾想過離婚,但那何嘗容易,他們的父母在同一系統(tǒng),鬧翻了彼此的面子上都掛不住,他是不想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的,特別是有了孩子后,他知道離婚對孩子的打擊和不公,所以只有忍,可忍是心上的一把刀啊。所以有時,他想起曉梅的善解人意和體貼,深深后悔自己錯過了那塊寶貴的璞玉。
葉一凡三三兩兩的想著,車開得極慢。人生啊,看來命運最公平的他給你打開一扇門,又會關上一扇窗。這一切,又怎么會和曉梅提起呢?
他想說一些表示思念、表示尚未忘卻的話,但話到嘴邊又咽下,他早已沒有了這樣的權利。但是總要說點什么吧?葉一凡在腦子里搜羅,淡淡薰衣草的香鉆進他的鼻子,提示著曉梅的存在,沉默,實在不是葉一凡的風格。
“你還好吧?”他終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