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一次偶然的出差，在一個天寒地凍的冬天，來到了K市，高中老同學(xué)組了個局，真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同學(xué)還是老的好，酒還是老的香，天南地北聊了個遍，當(dāng)然也少不了各種八卦，“誰誰誰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老婆家很有錢，少奮斗幾十年啦”，“我們苦逼的樣子，真好看”，“你也可以啊，你不是和你們公司那誰誰誰挺那個嘛，據(jù)說家里就它一個孩子，在K市好幾套房子喲”，“去你的”，“哈哈”，幾個大男人在一起果真就是聊的開。吃完飯我們拍了個合照，有幾個同學(xué)還發(fā)起了朋友圈，我向來不怎么用微信，打開微信就是工作，恨不得卸了。那天我破天荒的去朋友圈給這幾位老同學(xué)發(fā)的聚會照片點了個贊。晚上回到酒店，準(zhǔn)備把當(dāng)天工作收下尾，打開微信，有人加我？看來又是一些有問題的客戶來找麻煩了，心情瞬間不好。通過后，我習(xí)慣性的回復(fù)“您好，我是xxx公司小項，有什么可幫上您嗎？”，發(fā)出去之后，半天沒有回復(fù)，我也懶得理，只要不找我麻煩，都不是事。工作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也變“壞”了，在時間和工作效率之間盡其所能的追求最優(yōu)，以便留出更多時間進行休息睡覺。工作365x24，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隨叫隨到，有時候感覺真累。回頭一想，只要能掙到錢都不累。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滴滴”微信新信息聲音傳來，我是有強迫癥的人，不落下任何一條信息，打開一看，是新加的那個“客戶”回信息了，“我在小偉朋友圈看到你們聚會合照了，你來K市了？”，是她？我第六感告訴我，真的是她。“你是飄飄嗎”，“嗯”，很長的沉默...，“我后天飛機回B城，你也在K城嗎？”，“嗯，這是我公司地址，明天下班過來我公司樓下吧，好多年不見了，請你吃個飯”，說完，發(fā)了個定位過來。“比較晚了，早點休息，明天晚上見”，我還沒緩過神來，一堆疑問，為什么昨天組局沒有她？為什么她在K市從沒聽同學(xué)說起過？這么多年她過得怎么樣？有男朋友了嗎？，又是個不眠之夜。第二天，我早早起來去我們公司在K市最大的客戶現(xiàn)場把問題調(diào)試好，下午，跟客戶工程師把解決方案又仔細review一遍，確保萬無一失，最后pass那一刻，終于不用改簽機票了，這次出差算上退票已經(jīng)變更好幾次回去的日期了，自言自語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果沒有之前的改簽，可能就沒有見她的機會了，或許，再次，那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下午五點我就到了她公司樓下，等她六點下班，在外面實在太冷了，我鉆進大樓的大廳里，為了體面點，不至于那么干站尷尬，我和保安有一句沒一句聊了起來，“我是xxx公司的，來這里出差”，“好公司，你們公司是中國的驕傲”，我沒想到連一個保安都知道我們這種通訊行業(yè)的公司，既敬佩又自豪。“這棟樓都是些什么樣的公司啊，看起來，這里辦公非常豪華”，“這里啊，好多金融公司，都很有錢，在這里上班的都是年輕小伙子小姑娘，有活力，又能掙錢”，“你們待遇應(yīng)該也非常不錯吧”，“嗯，我們這個大廈的保安待遇是這一片區(qū)最好的”，保安說起來表現(xiàn)得非常自豪。她，大概率也是做金融了，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經(jīng)過P2P一地雞毛，我對金融聞之色變，特別是非國家體系內(nèi)的金融公司，而這棟樓的大部分金融公司都是非銀行，非證券類的，理財公司。“嘿，想什么呢，你還是沒變啊，時時刻刻都能發(fā)呆”，猛然一個影子跳到了我的面前，“你果真眼尖，這么多年不見，還能認出我來”，我打趣道，“你呀，變成灰我都認得出來”，剛說完，她很快感覺出說錯話了，尷尬地笑了，我也“哈哈”自嘲起來。“你怎么一個人下來，他呢？”，“誰？”，“你男朋友啊”，“誰跟你說我有男朋友了？”，我撒了個謊，“昨晚組局的時候老同學(xué)說的，說你沒來，陪“家人”去了”。“咦，他們都不知道我在K市，謊話連篇，沒心沒肺啊”，“走，我們?nèi)コ訩市最土的菜”。轉(zhuǎn)了好幾站地鐵我們就來到K市最繁華的小吃一條街，看著這些小小門面，各種各樣的小吃，想起了我們第一次逛縣城吃鹽糕的情形。我以為只有我有這樣的念頭，吃了一圈下來，她說“還是我們縣城的鹽糕好吃”，“你會做嗎？我想吃了，我昨天特意去超市挑了可以做鹽糕的米粉，走，我們回去試一試”，她還是以前那樣，走起路來輕盈而飛快。我也快步跟著她。回到她的住處，我的眼睛沒有刻意的仔細翻一遍，但是眼神還是出賣了自己。“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淑女獨居住所，你再瞎編我有男朋友，以后我就說你是我男朋友啦”，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我巴不得”，“就你貧嘴，我才不做你小三呢”，“額”。“和粉啦”，“蒸十五二十分鐘”，“只有買的醋，配下糖醋汁，可能沒有老家那種長年腌制沉淀的醋壇子好”，“有勝于無”，我接過話說道。可能是粉不是那個粉，汁不是那個汁，人也不是當(dāng)時的人，這次鹽糕除了回憶，只有普通的味道。“我們倆都沒有天賦啊”，“是啊”，我也自嘲道。“明天真的要回去了嗎？”，“嗯，已經(jīng)改簽好幾回了，是要回去了”。“回去還會過來嗎？我們一起去看雪，一起去看冰燈節(jié)”，她邊埋頭洗餐具邊說。“我來洗，你坐著”，我說著，沒有回答她，因為我不知道能不能過來。“項目組有事情，我就爭取過來”，“哦”，沉默了一段時間，她問道，“為什么不看我的信？”，我一愣，留下水龍頭流水的聲音，我看著她，小聲說道“我害怕跟拆星星一樣的結(jié)果”，頓了一下，“你寫了啥”，“你回去拆啊”，“不拆，就要你說”，我有點撒嬌的說。“就是不告訴你，如果你看了，就不是今天這樣子，就知道你沒看”，“說不說？我假裝去刮她的鼻子”，“沒寫什么，就是告訴你，奶奶去世了我很難過，房子也處理掉了，信里寫了我新的地址，這么多年，你沒有找我，我就猜出你沒看”。看著她責(zé)備的眼神，我低下了頭。這么多年，從小窮怕了，腦子里總是怎么努力學(xué)習(xí)，怎么找個好工作，怎么掙錢。“這幾年，工作還好嗎？”，我問道，“換了好幾個城市，在K市呆得最久，有好幾年了吧”，“聽說你在金融公司上班？”，“你調(diào)查我啊”，“沒有啦，在樓下等你，和保安八卦了一下，說你們男生個個又帥，小姑娘個個又可愛又漂亮，又特能掙錢，羨慕你們喔，說你們都是做金融的，掙錢快”。她吃吃的笑了起來，我一本正經(jīng)的說“聽說以后金融可能不好做了，要看好自己錢袋子喔”，“我沒啥錢，將就這么過著，在這里上班還可以吧”，“這波做金融的，好多公司出問題了，小心駛得萬年船，一定要注意”，她一愣，從眼神里感覺到，她覺得我變了，但是不知道哪里變了。那晚我們聊了好多好多，最后我們拉勾勾約定一起看雪一起看冰燈節(jié)。“走了，你上去吧”，“明天我去機場送你”，“不用了，明早我很早的飛機，還有幾個同事，到時候一起走”，“好吧，記得我們的約定”。

K市的客戶年底又下來了一個大訂單，老板說，今年春節(jié)項目組需要加班支持，我在會上踴躍報了名。“小項，上次出差，辛苦你了，春節(jié)又麻煩你去K市，家里有什么困難，盡管提，公司給你安排”，“感謝老板的關(guān)懷，公司就是我們的大家庭，對我們關(guān)懷備至，公司就是我的家，哪里需要去哪里，這次大訂單，保證安全落地，順利量產(chǎn)，不給公司添麻煩，提前祝大家過個好年！”，說完差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會后，老板讓我去財務(wù)室，簽字認領(lǐng)了年終獎，又另外支出一筆資金，算是春節(jié)出差補貼。我很快把飛往K市的飛機票定好了。一直不跟她提這個事，我知道她春節(jié)一定還會在K市。時間過得飛快，在春節(jié)前一個月，我們遠程拉會把新訂單的需求和交付計劃對了一遍又一遍，公司家里的同事也做了很多預(yù)案，終于在春節(jié)前幾天訂單生產(chǎn)交付的時候有驚無險完成生產(chǎn)任務(wù)，為了防止有意外情況發(fā)生，我出差K市，并在節(jié)后繼續(xù)留在K市，以防不測，客戶也給公司發(fā)了感謝信，特別表揚了我，說春節(jié)期間一定照顧好我云云，客套話講的特別好，我也很開心，當(dāng)然我委婉的拒絕了客戶春節(jié)的盛情安排。在三十晚上，我買了好多好多她喜歡的東西，悄悄的來到了她的房子門前，這個時候心里忐忑，萬一她不在怎么辦？萬一她和他在里面怎么辦？......，我想了能想到的所有情形，手，抬起來又放回去，抬起來又放回去。嘣....嘣...嘣，“誰啊”，“新年快樂”，“你...怎么來了”，她還沒緩過來，感覺不相信自己眼睛一樣，“怎么？不歡迎我進去啊”，“進來...進來...進來...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我中彩票啦”，“你就鬼扯，怎么春節(jié)還出差？工作出現(xiàn)嚴(yán)重問題了嗎”，一進屋子，一面放東西一面問，“羞死了，都好老了，你還買粉紅色的羽絨服”，“不知道內(nèi)衣合不合身，你看看，不合適，我們明天再去挑挑”，“這些都是牌子，你哪來那么多錢？沒做壞事吧”。我看了準(zhǔn)備下鍋的泡面，“飄飄，你不會就這樣過年吧，虐待自己！”，“東西等下回來再撿，我們?nèi)コ詡€“大豐收”(東北亂燉)，來年各方面都大豐收！”。她一路上滿臉疑惑，總覺得我來路不正，錢路不明。我們找了一家人氣比較旺的土菜館，點了很多很多東西，“您好，請問是幾位用餐？”，“兩位”，“點的菜夠了兩位用餐了，祝兩位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新年快樂”。服務(wù)員一離開，她那寫滿疑問的臉立馬變現(xiàn)，“老實交代”，她有點命令的口吻。“這次出差，確實是公司拿了新訂單，趕春節(jié)生產(chǎn)，我又長年跟進K市，K市客戶也比較熟悉跟我打交道，我就主動請纓，我想你一定會在K市過春節(jié)，所以順便過來和你一起過春節(jié)，看看雪，看看冰燈節(jié)”，“真自信，你就不怕出意外啊，我要是不在呢，你是不是找其他小姑娘過春節(jié)啊”，“你給我安排我就敢”，“臉皮厚死了，說這話也不臉紅”，“吃吃吃，別只顧說話”。“下次過來要提前告訴我，我去機場接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好意思讓你去接，那天跑不動了就沒驚喜了”，“瞎說”。在回家路上，她還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這次過來花那么多錢，錢哪來的？”，我如實告訴了她“由于K市業(yè)績做的比較好，年終獎和春節(jié)出差補助發(fā)的比往年多了很多，第一次拿到這么多錢，我也有點不相信，你就放心吧，這個錢絕對是一分付出一分收獲換來的”。“祝賀祝賀祝賀，土雞變鳳凰了喔”，說完我倆都笑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產(chǎn)品鋪到市場，出現(xiàn)了很多兼容性問題，來不及跟她道別，我匆匆忙忙趕回客戶現(xiàn)場，安排實驗，對比機驗證，抓log，初步定位問題，緊急調(diào)度公司家里資源分析解決問題，迭代解決方案，連續(xù)熬了2個通宵，保證了客戶春節(jié)正常鋪貨，就在大家慶祝成果的那一刻，我倒下了。那天晚上和客戶喝了很多很多很多酒，有啤的有白的有紅有洋的，我已經(jīng)不知道是怎么樣到的醫(yī)院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她趴床沿邊，她也感覺到我醒過來了，趕忙叫了醫(yī)生過來，醫(yī)生過來檢查了下狀態(tài)，沒什么大礙，讓護士換了瓶藥水。“家屬過來一下”，她跟著醫(yī)生出去了。“你女朋友吧？以后要好好珍惜”，護士說，換完藥轉(zhuǎn)身離開了。她回來了，一個晚上的疲憊都寫在臉上，“醫(yī)生說了什么？”我無力無氣的迫不及待的問，“沒說什么，就是要你多休息，少熬夜，不要喝酒，以后別喝酒了好嗎？”，“不對，醫(yī)生一定還有其他話，如果是這幾點小事，醫(yī)生不會專門叫家屬”，“就你聰明”，她忍不住露了些笑容答道。“你心血管有一些小問題，醫(yī)生說不能喝酒了，我知道你工作原因不可能不喝酒，盡量少喝，能不喝就不喝，好嗎？”憔悴的臉上帶著懇求的語氣說著，“嗯”，這個時候我只能這么答復(fù)，生活無情。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很長（后來我才知道我錯了，人生短暫，永遠不知道哪天見不著第二天的太陽）。想不到這個春節(jié)的后半段在醫(yī)院里躺過去了。因這個事客戶還給公司發(fā)了個錦旗，贊頌我們公司的奮斗精神。把我倆逗樂了，喝個酒，把錦旗喝回來了。看雪看冰燈的愿望變成了“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