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樹林里傳來雜亂的聲音,在一個女子的尖叫聲之后,一只高大、雪白的獒犬沖撞而出。
它撲倒了云卓,它們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下,一記長鞭已經狠狠地落在獒犬的背脊上,也打到了云卓的手臂,獒犬痛得哀哀長鳴,開始不停地竄逃。
云卓起身瞪那揮鞭的人,竟發現他就是來毀她的家及處阿爸火刑的惡魔。
所有的憤怒在她胸臆間爆開,她用最多的恨意、最大的聲音吼叫:“你這魔鬼、殺人兇手,你不該這樣對它!我恨你,我詛咒你!”
她的大膽叫罵,讓全場的人都驚呆了。這是諾?;畹绞藲q以來,見到的最有趣的一幕。
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站在草地中間,旁邊是只失控的,隨時會撕咬她的獒、而她依然無懼地、振振有辭地向他們這群舉刀佩劍的武士挑戰。
他的衛隊長達卡,臉漲得通紅,準備揚下第二鞭。
諾桑忍住笑,阻止他說:“別沖動,就看她怎么對付那只不聽話的獒?!?/p>
“她只有死路一條!”達卡忿忿他說。
云卓轉身沖著奔跑的獒犬叫:“洛洛,停下!”它停了下來,云卓輕輕地走過去,抱住這一人多高的獒犬,用最溫柔的語調對它低語著。它很快地便安靜下來,毫不抵抗地任她撫摸。
諾桑心中有著無法否認的訝異。這只獒犬是最難馴服的,任何人靠近,它都會狂怒,而它竟會在一個泥婆羅族小女孩的手中乖順如兔?
這小女孩真是奇特,莫非她有巫術?
云卓知道這是她的洛洛,才1歲大的洛洛已經比自己都要高大了。獒犬一生只認一個主人,如果它再也看不到自己,它會絕食死去,而自己現在也無能為力,她抱著洛洛的頭哭了。洛洛舔去她的淚,發出歡快的聲音。
云卓感到手上一片潮濕,抬起一看,竟是鮮血。她連忙看向洛洛的后背,一條鞭傷很長很深,皮毛已經翻開,腫了起來。云卓憤怒地看向達卡,他手里的鞭子并不普通,而是帶著狼牙鐵頭的,怪不得傷會這樣深、這樣重。
云卓想起那天看到次仁給自己的羊皮卷上有治療創傷的草藥方,而且很簡單。于是,她站起來,走到旁邊的海棠樹下,搖了些海棠花下來,旺杰見她力量小,也走了過去幫她把樹搖得亂顫。云卓對他笑了笑,說:“給我取一個缽來,我要把這些花搗碎?!?/p>
諾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終于把海棠花搗成了泥,云卓細心地把它敷在洛洛的傷口處,又扯下裙角把傷口包扎起來。
“你怎么會做這些?”諾桑冷冷地問。
“和別人學來的。”云卓亦冷冷地答。
“會給人治傷嗎?”諾桑有了興趣。
“還是給動物治療更好些,它們知道報恩,而有的人不會?!痹谱亢藓薜卣f。
“黛拉!”艾瑪緊張地跑過去拉住云卓,害怕地懇求諾桑說:“請原諒我女兒的年幼無知,她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不知道輕重?!?/p>
諾桑仍注視著云卓,漫不經心地問:“她是你的女兒?為什么長了一雙黑色的眼珠?你們泥婆羅族人不都是土色的眼睛?而且她還懂得這些東西?”
“他們泥婆羅族人多的是雜種,搞不好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哩!”達卡乘機損道。一干伴隨的衛士都發出笑聲。
諾桑的薄唇微微牽起,但笑意并未達及眼睛,他擺擺手,視線離開云卓的身上。
達卡得到指令,大聲宣布,“限你們在三天之內離開,不準留下任何東西,也永遠不準再回希薇城!”
原本就驚愕的族人,此時更加惶恐。
“偉大的邦主,求求你發發善心,同情我們這些可憐的人吧!”族長謙卑地說,幾乎要跪下。
同情?善心?諾桑暗自冷笑,他的教育中早就刪除了這個章節,對眼前豬狗不如的人,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三天,就只有三天!”達卡再次聲明,“若三天仍有你們的蹤跡,就格殺勿論!”
那個“殺”字像一把刀橫在每個人的前面,那種無言的寂靜,就仿佛大屠殺已在眼前。
諾桑全然不受這冷肅氣氛的影響,對他身后女人說:“瓊芨,這瘋犬是你不小心放出來的,你要帶它回去。”
“可是……可是……”己被嚇白了臉的瓊芨抗拒地囁嚅著。
大家似乎已習慣諾桑唯我獨尊的脾氣,沒有人敢哼一聲,連嬌慣的瓊芨也不敢開口吵鬧。
“如果你不把它帶回去,就殺了它,我的東西從不旁落。”諾桑繼續說。
云卓看著洛洛后背上的鞭痕,她的眼睛就像雨中的湖水,仿佛有什么要狂哮出來,但她卻拼命忍著。
一個有著奇異眼神的小女孩,能唱出最動人的歌、能不畏懼帶刀的武士、能神奇地為一頭傷犬治療創傷……以她的性情及模樣,再過個幾年,不知要出落成如何美麗的絕代佳人呢!
諾桑心念一轉,向達卡低語幾句,達卡頓時臉色微變。
在諾桑帶著手下離去后,達卡是最后一人。
他清了清喉嚨,用很不耐煩的態度說:“邦主要那個黑色眼珠的女孩,明天一早,就將她送到希薇城來,邦主允許你們過完這個冬天再走,另外,那只獒犬今日就留在這里,但不許讓它染上跳蚤,明天隨那女孩一起送來?!?/p>
這個宣布,又驀地令族人啞口無言。
“他要我的黛拉做什么?不行!不行!”艾瑪在諾桑的人都走后,猛地抱著云卓大喊。
“當然不行!若諾桑一旦發現真,我們就死無葬生之地了?!弊彘L說。
“現在該怎么辦呢?”有人問。
“我們連夜就走!絕不能再見希薇城的太陽了。”族長下定決心說。
“不,我要留下,明天送我進城?!痹谱坷淠卣f,因為,只有留在諾桑身邊,她才有許多機會殺掉他、黑吉丹及達卡,來為她可憐的父母報仇。
“不行,你還太小,你是我們恩人堅贊的孩子,我們一定要保護你?!弊彘L搖頭。
“這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我要留下!”云卓以一個孩子的聲音發出自己的堅持。
“那你又要怎樣留在他的身邊?”族長問。
云卓搖頭,淚終是涌了出來,十歲的女孩又如何能想得深遠呢?
族長嘆氣了:“你還是和我們先離開這里,等你的羽翼豐滿了再回來不遲?!?/p>
再不容云卓辯解、堅持。泥婆羅族人已安靜利落地拔營,連一根針線都不曾遺落的悄悄消失。
在月掛高空時,他們已來到城外的荒山僻野處。被驅逐是他們的命,他們已習慣不抱怨,也不爭執,只有默默的向前行。
一個月夜,云卓失去了幸福的家園;另一個月夜,她遠離了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