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林深處的霧氣像化不開的墨，黏在樹梢上，把陽光濾成慘淡的灰白色。

言予檸攥著山楂木魔杖的手心全是汗，【絕對防御】的光暈在她身側忽明忽暗。

這是她第一次跟著小星深入禁林腹地，為了采集制作清醒劑的核心材料暗夜苔。

“就在前面的巨石縫里，”小星撥開擋路的蕨類植物，發梢的紅色挑染在霧中若隱若現，“據說這里的暗夜苔受月光滋養，效力最好。”

言予檸“嗯”了一聲，目光卻忍不住瞟向四周。

樹干上布滿深綠色的苔蘚，空氣里彌漫著腐葉與潮濕泥土的氣息。

偶爾傳來不知名野獸的低嚎，讓她的肩膀始終繃得像弓弦。

自從上次【防御共享】失誤讓小星擦傷后，她總覺得自己的盾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掉鏈子。

突然，地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

“小心！”小星猛地拽了她一把。

言予檸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數道黑影從濃霧中竄出。

是巨型蜘蛛！

它們的甲殼在微光下泛著油亮的黑，八只復眼像渾濁的玻璃珠，螯肢開合間滴落粘稠的毒液，在落葉上燒出滋滋作響的小洞。

“是阿拉戈克的后代！”小星的聲音發顫，卻還是舉起了魔杖，“火焰熊熊！”

橘紅色的火苗竄向最近的蜘蛛，卻被對方用厚重的前肢輕易拍滅。

更多的蜘蛛從四面八方涌來，織出銀色的蛛絲在空中結成密網，像張巨大的裹尸布，緩緩壓下來。

“往回撤！”

言予檸大喊，同時展開護盾。

透明的屏障“唰”地擴展開，擋住了迎面撲來的一只蜘蛛，卻沒注意到側面襲來的蛛絲。

那蛛絲像道銀色的閃電，精準地纏住了小星的腳踝。

“啊！”小星猝不及防，被蛛絲拽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更多的蛛絲立刻涌上來，順著她的腿往上纏，轉眼就把她的腰腹捆了個結實，吊離地面半尺高。

“小星！”言予檸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她想沖過去，卻被兩只蜘蛛死死攔住。

護盾在蜘蛛的撞擊下劇烈震動，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她看見小星在蛛絲里掙扎，一只體型最大的蜘蛛揚起螯肢，對準了懸在空中的小星，螯肢上的毒液閃爍著危險的綠光。

“不——！”

那一瞬間，言予檸腦子里所有的恐懼、猶豫、對失控的排斥，突然像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開。

她感覺胸腔里涌出一股灼熱的力量，順著血管流遍四肢百骸。

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電流在竄動，耳邊響起低沉的龍吟。

黑紅色的鋼鐵盔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她的全身，肩甲上的尖刺泛著冷光，背后展開一對巨大的龍翼虛影，鱗片在霧中閃著妖異的紫。

【暴虐形態】

第二次覺醒。

“吼——！”

主毒龍的虛影從她身后咆哮著沖出，紫色的毒霧瞬間彌漫開來。

它沒有聽從任何指令，純粹憑著護主的本能撲向那只最大的蜘蛛。

鋒利的獠牙輕易撕開了對方的甲殼，墨綠色的體液噴濺在地上，發出刺鼻的氣味。

三只小毒龍緊隨其后，像三道紫色的閃電穿梭在蜘蛛群中。

它們的毒液具有強烈的腐蝕性，觸碰到的蜘蛛瞬間倒地抽搐，甲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

言予檸站在原地，瞳孔被盔甲的陰影染成深紫色。

她能感覺到毒龍的憤怒，能感覺到它們撕碎敵人時的暢快。

卻像個旁觀者，無法完全掌控這股狂暴的力量。

就在這時，一只瀕死的蜘蛛猛地噴出一團蛛絲，目標直指被吊在空中的小星。

主毒龍嘶吼著轉身，一口咬碎了那團蛛絲，卻也因為慣性。

巨大的頭顱擦著小星的胳膊掠過，帶起的勁風扯斷了幾縷她的頭發。

小星嚇得臉色慘白，卻還是喊道：“檸檬！小心身后！”

言予檸猛地回神，看見最后一只蜘蛛正從她身后撲來。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抬手，主毒龍瞬間會意，尾巴橫掃而過。

將那只蜘蛛抽飛出去，撞在樹干上暈死過去。

戰斗結束得很快，快得像一場荒誕的噩夢。

當最后一只蜘蛛倒下時，【暴虐形態】的黑紅盔甲像潮水般褪去。

毒龍的虛影也漸漸消散在霧中。

言予檸脫力地跌坐在地上，手指插進冰冷的泥土里，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

全身上下都在發抖，牙齒打顫的聲音在寂靜的林間格外清晰。

她剛才差點讓毒龍誤傷了小星。

她想起第一次爆發時吞噬劫匪的毒龍，想起那些被撕碎的肢體，想起自己事后遺忘的記憶。

這股力量從來都不是守護者，它是頭被關在籠子里的野獸，隨時可能掙脫枷鎖，傷害到自己想保護的人。

“檸檬？”小星已經掙脫了殘余的蛛絲，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胳膊上還留著被毒龍勁風掃過的紅痕，“你沒事吧？剛才……”

言予檸猛地抬頭，看見那道紅痕時，心臟像被狠狠刺了一下。

她慌忙別開視線，雙手捂住臉，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對不起……我差點傷到你……”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混著濃重的鼻音，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說什么傻話呢。”

小星蹲下來，想拍她的肩膀，卻被她瑟縮著躲開。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淮月的身影出現在霧中，她顯然是收到了小星求救信號，臉上帶著未散的焦急，看到地上的蜘蛛尸體時，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怎么回事？”淮月的目光掃過言予檸發白的臉，又落在小星胳膊的紅痕上，語氣陡然變沉，“你的形態又失控了？”

言予檸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搖頭，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指縫往下掉。

“不是失控，”小星連忙解釋，“剛才太危險了，要不是檸檸，我可能已經被蜘蛛……”

“我差點傷到她！”言予檸突然拔高聲音，帶著哭腔打斷她，“那只龍根本不聽我的！它想咬碎一切！包括……”

“包括保護你的人嗎？”淮月突然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按住她顫抖的肩膀，力道大得讓她無法再躲避，“你看看小星現在是站著還是躺著？看看地上的蜘蛛，是它們碎了還是你們碎了？”

言予檸被問得一愣，透過模糊的淚眼，她看到小星雖然臉色蒼白，卻好好地站著。

地上橫七豎八的蜘蛛尸體，沒有一只還在動彈。

“你護住了她，”淮月的聲音放低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就夠了。”

“可是……”

“沒有可是，”淮月的拇指擦過她濕漉漉的臉頰，動作難得地輕柔，“力量本身沒有善惡，就看你用它來做什么。”

“剛才你要是不爆發，現在我們可能要去給小星收尸了，你選哪個？”

言予檸愣住了。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的認知里，【暴虐形態】是可怕的、失控的、需要被封印的。

可剛才，如果沒有那只撕碎蜘蛛的毒龍，后果不堪設想。

“你怕的不是力量，是失控的自己。”淮月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每次爆發都是在有人受傷的時候？”

這個問題像顆石子，投進言予檸混亂的心湖。

第一次，是游戲父母被劫匪威脅。

這一次，是小星被蜘蛛圍攻。

原來這頭“野獸”的咆哮，從來都不是為了破壞。

它是在……保護。

言予檸慢慢放下捂住臉的手，看著小星胳膊上那道淺淺的紅痕，心里的后怕還在，卻多了一絲奇異的清明。

她抬頭看向淮月，眼眶通紅，聲音沙啞：“我……我還是怕。”

“怕就練，”淮月站起身，伸手把她拉起來，“練到能完全掌控它為止。總不能每次都靠運氣，指望毒龍自己分清敵我。”

小星也跟著站起來，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剛才那只龍好酷啊，紫色的霧像星云一樣。”

言予檸看著兩人真誠的眼神，突然覺得鼻子又有點酸。

她吸了吸鼻子，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山楂木魔杖，杖身的溫度比平時略高，像在安撫她。

霧不知何時散了些，陽光透過樹梢灑下斑駁的光點，落在沾滿泥土的手背上。

也許，她還是會害怕【暴虐形態】的狂暴，還是會擔心失控的風險。

但她好像沒那么排斥它了。

畢竟，這頭被她視為“怪物”的毒龍，剛才拼盡全力，護住了她想守護的人。

山楂木魔杖在掌心輕輕顫動，像在與某種沉睡的力量共鳴。

言予檸握緊魔杖，跟著淮月和小星往禁林外走，腳步雖然還有點虛浮，卻比來時堅定了些。

身后，巨型蜘蛛的尸體在陽光下漸漸僵硬，而某個關于力量與守護的認知，正在她心里悄悄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