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號睡醒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明明也不是想曬太陽，就打了個盹兒，怎么就睡過去了呢？

小院內已經沒有小蘋果的身影了，而地上的那些果子、果泥也被清掃干凈了，露出一層濕漉漉的，由青石鑲嵌而成的地面。

她很懊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么放松，毫無警惕的睡了過去——九號悄悄皺了皺眉，正在這時，小蘋果端著一盆水過來了。

九號的眉不自覺松開了。

小蘋果見她醒了，一面將盆中的臟水潑在籬笆外，一面說著：“小姐要進去睡會兒嗎？”

九號搖了搖頭。

她站起身，見小蘋果又往屋內走去，便跟了上去。進屋時，九號才知小蘋果做了些什么。

她怕九號睡不習慣這里的床，將一應的東西、擺件都換做了曾經王東君小院內的擺設。只是她的東西實在有限，便只能將有的盡可能擺出來了。

若王東君在這里，只怕都要恍惚了。

九號的目光頗有些復雜，這還不算，只因王東君愛潔，小蘋果想著這流離的幾日她家小姐都不曾洗過澡，還在屋內備下了一個大的浴桶。

里面顯然有熱水，白霧有些氤氳了九號的視線。

“小姐好幾日不曾沐浴了，我才兌好的水溫，要去喚您，您便醒了，真是巧啊。”

九號：“……”

真是太貼心了。

九號還能說什么，只能由著小蘋果寬了她的衣裳，引著她去沐浴。

屏風遮掩著浴桶，熱騰騰的霧氣充斥著這間屋子。小蘋果坐在浴桶邊上，持著一把木梳，一下一下為九號梳著她的發。

九號的這頭如云鬢發，是由著兩個小丫鬟打理的。只是小蘋果總是喜歡粘著她，也漸漸看會了。

她握著這如水的發絲，黑亮得像一匹柔軟的緞子，她梳一下，便要想一下以前。

待過了一會兒，九號起身，小蘋果便為她包起濕潤的發，為她穿衣。九號訕訕的，頗有些覺得自己像個沒斷奶的孩子。

只是在青云洲這樣的世俗界，尊卑的觀念極其重。

很多修行之人也不免被影響，如小蘋果這樣的小孩兒，因有天賦而擺脫了為奴為婢的命運，卻因養在院子里，顯得無所適從而更加依賴王東君和籍吾心。

很多的大家族也是這樣的。

那些有天賦卻還不顯的孩子，便是養在主家的院中，隨那些少爺小姐一起進學，只是為了后半生的前程。

在所有人的觀念中，奴仆出生的孩子哪怕有天賦，也不過是高貴一點的奴仆罷了。

小蘋果將王東君當作了阿姊，卻還是忍不住為她做些什么，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彰顯這是對她的好。

九號不知怎樣去改變。但她卻是個沒有尊卑觀念的人。

她將眾生看得平等，也不會輕視任何一個人，因為眾生在她的眼中，跟路邊的石子是沒有區別的。

她不上心的，再如何如何也入不了她的目。

只是好像，小蘋果和所有人都有些不一樣。

冬育黎在這熙熙攘攘的人世，帶著一種任何人都無有的光彩。所以九號能看到這個孩子的眼睛里看她倒映的她的影子。

她是獨一無二的。但九號只是在朦朧中有這樣一種感覺罷了。

這個念頭，在她想著的千絲萬縷的事情的腦海中，只是一現。

王東君喜愛青、藍二色，所以小蘋果為她備下的衣裳也多是這兩種顏色。她為九號擇了一條羽扇豆藍的襦裙，原本還要為她搭上披帛，但九號卻擺了擺手，不想這樣麻煩。

她又將籍吾心的那把小匕放在袖中，卜阿爺送的彎月腰刀別在腰間，這才收攏了一番，準備隨著小蘋果出去。

二人一道去了外間的小院。

兩人都坐在青石小院中，九號坐在前方，看著山外的青山。

小蘋果坐在九號身后，拿著吸水的布巾子，為九號一點一點拈干凈發上的水。

約莫著是未時，陽光雖然還是暖烘烘的，卻不烈了，太陽正在往下跌。

風是時有時無，一陣一陣的。

有時很細微，吹拂過她們的面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有時很猛烈，吹得葉子嘩嘩翻著響，這時候小蘋果想帶著九號進屋去避避風，九號卻因嫌棄麻煩，而想把自己的發給剪了。

小蘋果見過院中的婦人頭風發作，痛得死去活來的模樣。她便著意規避了任何隱患，這發還濕著卻迎風不避，便是最會引起頭風的一種。

九號便比著手勢問她，“修行之人不同常人，還會發生生出這種隱疾嗎？”

小蘋果愣了下，恍然大悟。

她全然忘卻了現今的九號也是個普通人。

九號見唬住了她，彎眼露出一個笑來。她只是懶得動罷了。

這山間的風本就多，時不時來一陣，她總不能時不時就要進去避一避吧。

就這樣如此反復，九號的發便半干了。

這時候，小蘋果便要為九號篦頭發，抹上桂花油了。九號撇著嘴，不讓她抹。

小蘋果追了她一陣，不知她這是怎么了，只得作罷。

她見日頭還足，便要去采摘一些瓜果蔬菜回來。這院子的后面栽種著一些蔬菜，只是長久無人打理，長得并不好。

但總還是能吃的。

她見今日九號吃得不多，想她或許不喜野菜，便要去院子的后頭看一看。

九號一邊攏著長長的頭發，一邊要跟著小蘋果一起去。

小蘋果無奈，只得先為她簡單綰好了發。

二人一齊相伴去了這座小院的后面，那是一片較為陰暗之地，大片大片的樹蔭遮下來，只見藩籬之內是一片小小的綠色菜葉，反正九號是不認識的。

小蘋果倒是顯得有些高興：“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些角菜！”

九號：“……”什么菜？

九號也只是跟著來看著罷了，她看見小蘋果彎腰去摘，也蹲下去。

小蘋果轉頭見她將一株菜連根拔起，忍不住嗤笑一聲：“不是這樣的，小姐。”

她自己將角菜的菜葉在根部掐了下來，轉向九號說：“便是這樣就行了。”

九號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掐了一把嫩生生的角菜，統統都放在小蘋果的兜籃中。

小蘋果沖她露了個甜津津的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