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周微雨表白,她同意了。我有了女朋友,我告別了單身。
幾天后JILL回到了多倫多。
再也沒有:“我登機了,小M。”這樣的短信。
來年。2011年。
一月,我的生日,收到很多祝福的信息,也和我的女朋友一起度過了美好的一天。但是,這些祝福的短信里面,沒有JILL的消息。
六月,小學同學聚會。JILL沒有出場。
“哎,咱們同學里有幾個出國的呀?”有人說。
“好像有一兩個吧,”一個男同學說,“就那個張嘉兒,還有你,趙夏夏。”
“因為這樣張嘉兒才沒出席嗎?在國外呢。”趙夏夏說。
趙夏夏想了一想,“不對呀,現在放假了。”
“噓,別說了。”陳晨開口了,“張嘉兒在醫院里。據說住了幾個月,還休學了……”
“留學生休學,估計不好意思見咱們了。挺失敗的。”一個男生說。
“失敗?你說什么。”我話音剛落,發現自己已經揪起說話那個人的領子。
“你干嘛呀林晚安。”對方說。
“對不起,”我放下他的衣領,服帖地拍了拍,“不好意思。”
我有些恍惚。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第一次揪起一個高大的男同學的領子,是因為那個男同學發作業本的時候把本子扔在了一個女同學的臉上,那個女同學滿臉窘迫,卻害怕爭端,于是,一言不發。我在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沖了上去,捏住那個惡霸的領子,雖然當年的我矮小瘦弱,坐在教室的最前排。
當年那個被霸凌的女同學就是我的小學同桌,JILL。
我回家,想起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女。試圖寫一些文字來回憶我們的事情,卻赫然發現,她在我腦海中開始模糊了。她怎么住院了。她還好嗎?我的眼睛里開始止不住地向外流淚。而我再也寫不出當時的那些文字了,我一個字兒也寫不出來了。。。
后來,聽說她出院了。
后來,她行為混亂。
后來,她變了。
后來,她甚至對我做出種種不可理喻的騷擾。
我原諒她對我的怪異態度,原諒她在我生命里恣意舞蹈。我不介意她給我打越洋電話,惹我女朋友不開心。我不介意她在她博客自顧自地寫著對我的看法。我甚至不介意她跟我互相拉黑后反復來加我,給我道歉,給我造成困擾。。。我都不介意,因為我最不能原諒的不是她,而是當年那個不靠譜的自己。
“不要再跟那個女生聯絡。”周微雨怒斥我。
“我幫你把她拉黑了。”她說。
“你的迷妹也太多了。”她補充。
有人說,孽緣也是緣。我和JILL的關系就是孽緣。她的那些光環和改變來源于出國,而我們的距離也來源于跨國。有人說,沒有開始過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值得紀念的,有什么深刻,但是,有些事沒有開始過,是因為太過珍惜,反而比曾經擁有更加讓我心酸。
我突然想起我們走過的一間南鑼鼓巷店面,樓梯上白色涂改液寫的字:
“若時光是記憶的橡皮擦,我寧愿從來沒有使用過它。”
我很喜歡這句話,但是,我卻努力抹去一切關于JILL的回憶,或者我們曾經有交集的那些蛛絲馬跡。我要忘記她。我要努力防止我的現任感覺到吃醋或者不開心。我像一個感情的修理工,不斷地試圖維持我們的關系。
我刪除了我在網路上一切的痕跡,包括我的照片,我的博客,我的校內網賬號,我的微博。
JILL,傻姑娘,不要聯系我了。
我在微博寫:再見至尊寶,再見孫悟空。不想說對不起,就不要做讓自己不斷重復后悔的事情。
有一天,巖哥給我發微信:你還記得你那個小學同學嗎?她說想讓我約你出來,跟她見一面。
我回復巖哥:我不會去見她的。
我想,見面有什么可說的呢,兩個人試圖找當年的感覺,也不會找到,也只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況且,周微雨會生氣的。不如不見。
巖哥問我:跟她不歡而散后,你快樂嗎?
我笑笑:我有周微雨了。你知道嗎。巖哥,在認識周微雨之前,我深深地誤會著我自己。很多我以為的事,都被她用現實推翻了。她讓我知道,我對香菜其實是過敏的,我以為我很會唱歌但是其實五音不全,還有,我不適合神樂這樣的女孩。
巖哥撓撓頭:不喜歡神樂?
我嘆氣,說:以前我都會愛上同一類型的女孩,但是單純的吸引不能造成合適的相處,錯誤的決定使我一次次反復地變成渣男,變成單身。我想繼續往前看了。
巖哥說:你是說你愛過她?
我說:巖哥。她離我太遠了。現實讓我沒辦法就住在月壇的家,陪著神樂那樣的她,養著定春那樣的狗狗,過著快樂又普通的生活。
從好久不見,到不如不見。我不希望再見到她,讓我再次印證,我們兩個再也沒有可能了,而且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我不想想起我沒能抓住自己的少年之夢,不愿看到這已成事實的一切。只言片語,細枝末節,捕風捉影,我已經對JILL的事情感到越發模糊,越發含糊,只剩一種感覺還在胸口。我還是失去了她,無論是朋友也好,是戀人未滿也罷,然后兩個人在不同的層面上萬劫不復。然而,是她主動離開了我的世界,還是我真的傷害了她,我不知道。
2020年。
某個平常的工作日,一個新員工來到我們的會計師事務所。她看起來很熟悉,又有點陌生。
“林晚安,還記得我嗎?”她看著我,笑著說。
“啊,你是?”
“這么說吧,你還記得張嘉兒嗎?”她繼續,“我是她的高中校友,她的好朋友,李吉娜,GINA”
“哦,好像有一點印象了。”
“你現在過得怎么樣?”她看看我的手,上面有一枚戒指,“結婚了?”
“嗯,結婚了。”我想了一下,問,“JILL現在過得怎么樣?”
“JILL啊,她現在挺好的,有個男人跟她求了婚,他們在策劃婚禮呢。現在的她,比大學那會兒快樂多了。“
“她大學的時候不快樂嗎?”我稍作停頓,“我聽說她過住院。。。?”
“哎,林晚安呀,貴人多忘事。你是忘了吧。我叫你好好照顧她來著呀。后來怎么著了?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對待我家的傻JILL。這男友當的不行啊。”
“我……我們沒有在一起過。”
“啊?”李吉娜瞪大雙眼,“你知道她那時候跟我聊到你的時候,有多么開心么?眼睛里全都是星星。但是課業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我有好幾個朋友學她們專業的都掛科被淘汰了,她告訴我,他們學校每年百分之五十的淘汰率……即使那樣,她還要熬夜抓著我跟我聊你的事兒,唉。她在跟你見面之前就已經有一些狀態不好和焦慮壓力,但見到你那個夏天,她跟我描述說,她的天空,星星都亮了。我從沒見過那么開心又漂亮的她。有一天,大概是某個圣誕節,她突然很難過,跟我說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最喜歡,第一喜歡的那個男生,也就是你,林晚安,找到了新女友,我還以為你是劈腿了。現在才知道,你壓根兒沒給她一個開始交往的機會呀。她晚上熬夜跟我探討為什么你會選擇那個女生,我也不知道呀,就跟著她瞎分析,后來,她總是鉆牛角尖,很偏執,于是積勞成疾……被救護車拉進了醫院急診室,一住就是好幾個月。”
李吉娜說的話嗡嗡從我耳畔穿過。
原來,那些年,JILL熬的夜,吃的苦,是為了我。而我卻傻傻地,為了心中的一些不確定,放棄了她。我那么篤定地以為,不去霍霍人家,人家就不會傷心。不去開始,就不會結束。自信的想法,都被一一地戳穿了。那不過是我自私的奢求。
就是在那一天,我寫了一篇微博:“睡吧親愛的姑娘,在甜蜜的夢里我們還是可以再相遇。”
我閉上眼睛,躺倒在床上。
那個姑娘,我希望她不會再熬夜傷身體了。我希望現在的她,過得很幸福,有一個愛她的男人,養一直可愛的狗狗,也許以后也會有兒女。我奢望她,偶爾還會想起我。想起我的時候,還是開心的,會心一笑那種,而不是抱著仇恨和怨念。
即使我們不是戀人,我們還有詩和遠方,回憶過去的時候,和遐想的空間。
在我的腦子里,永遠都有一個位置,那里有一個神樂少女,她的原型,是2010年的那個姑娘。在那個幻想的世界里,完美的我和完美的她結了婚,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誰知道2010有個傻小子,在網上,看到兩只小貓咪相依為命,一起看夕陽,從小長大到老的照片。突然想起那個關于太陽下晃來蕩去的約定。突然懷念起了國小的課桌椅,懷念著用鉛筆寫日記,記錄那最原始的美麗,記錄第一次遇見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