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接近尾聲的時候,余燭接到了余大成的電話。這是自三月訂婚宴不歡而散以來,她爸第一次主動聯系。
但是還沒等余燭欣喜,余大成的一句話頓時讓她提心吊膽起來。
“你周末回來一趟,你媽媽受傷住院了?!?/p>
“怎么受傷了?在哪家醫院,我現在就請假回去?!?/p>
余燭緊張地問道。她早上發視頻給媽媽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察覺出一些不對,但也沒細想。她媽往常不說秒接秒回她的微信,起碼從來沒有被掛斷過。但這次余燭直接是被掛斷了,等了半天,才看到媽媽發了一條微信過來說,她在和幾個阿姨打麻將,暫時不好接視頻電話。
“洗澡不小心在浴室滑了一跤,腰跌壞了。我是偷偷打電話給你的,你媽根本不許我通知你。你抽空回來就行,你媽媽她現在有我照顧著,醫生也說是骨折,暫時沒什么大事?!?/p>
“骨折還不算大事?”
爸爸媽媽都是中年人了,身體愈合能力是不可能跟年輕的時候相比。只是他們一直都把自己偽裝成很堅強的人,努力不給她添麻煩、生怕給她添麻煩,好像他們只能為女兒遮風擋雨,卻從沒想過伸手從女兒那里得到回報,從沒意識到需要保護的囡囡也是可以依靠的人。媽媽甚至一度把蘇鑫父親不同意婚事的原因歸咎在她和爸爸無用上,愧疚給不了她顯赫的家世和富足的生活。
余燭堅持要回去。余大成知道她骨子里就是犟,勸幾句之后就作罷,女兒回來看看也好。他知道林虹嘴上說不要讓女兒知道擔心,其實人疼了還是想要被人呵護和關愛的。所以請假回來就回來吧。
蘇鑫得知余母受傷住院的事后,第一時間的想法就是跟余燭一起去探望。但轉念想到至今不肯接受他的余父,他若真拎著禮物上門,估計也是被趕出來得多。所以他開車將余燭送到市中心第一人民醫院后,在住院部樓下,他將車上買好的水果、營養品一一拿下來遞給余燭。
“你真的不上去?”
“今天我就不上去了,上去余叔叔該黑臉了。本來照顧病人肯定就不輕松,我何苦再去惹他不高興、再去添堵。你代我向阿姨問聲好。以后有機會肯定是要登門拜訪的?!?/p>
“蘇教授,謝謝你這么通情達理啊?!?/p>
“既然我這么通情達理,某人在臨走之前,還不趕緊過來讓我抱一下?!?/p>
余燭笑著走進蘇鑫的懷里。
“好了,快上去看林阿姨。有事記得打電話給我,不要不好意思知道嗎?!”
蘇鑫溫柔地摸了摸女友的長發,細心地囑咐。
“我知道了。謝謝你。”
余燭從病房門口看到躺在病床上愈發顯得瘦弱的母親時,一向自詡冷硬的她也忍不住鼻頭一酸,眼睛一紅。媽媽不是一個愛打扮的人,但是是一個極其愛整潔的人,平時頭發總是梳得一絲不茍、衣服總是理得服服帖帖,什么時候像眼前這樣狼狽地躺在病床上過。
林虹正在指導余大成兌熱水,因為受傷不好洗漱,她都是讓余大成用毛巾簡單幫她擦擦身體。
“余大成,你背著我做壞事了吧!”
等林虹看到余大成背后的女兒時,無力地發問。
“我能干什么壞事,我什么壞事也沒干。你這么激動干什么,小心腰待會又疼?!?/p>
“你回頭看?!?/p>
對于余大成的堅決否認,林虹直接不跟他辯。余大成一回頭,便看到雙手拎著一大堆東西的女兒。
“是她主動給我打電話問我你為什么掛她微信,我總不能跟孩子撒謊啊?!?/p>
“你看我信你嗎!”
余燭對父母兩個人的斗嘴見怪不怪,反正吵到最后總是媽媽贏。
“爸,我來吧。你回家休息去?!?/p>
余燭將東西往床頭柜上歸置好,然后接過他爸爸手里的熱毛巾。
“我在旁邊的沙發上躺躺就行,不用費那事。”
“爸,你黑眼圈那么重,肯定就是因為這小沙發不好睡。你聽我的,回家休息去。放心,有事肯定打電話通知你?!?/p>
“你就聽閨女的吧,好好回去睡一覺。整個身體團在小沙發上肯定難受,哪里有床舒服。快點,聽話,你先回去睡,等醒了順帶把晚餐給我娘兩帶過來。醫院的飯,我真是吃不慣。”
“你一個人行嗎?嘎嘎瘦,你媽要是上廁所,你能抱得起?”
在女兒和妻子的雙重催促下,余大成還是放心不下。
“我可以。我媽這么輕,她要是上廁所,我直接公主抱。行了,辦法總比困難多,你趕緊回去休息。”
新律城。書房里,連無由坐在椅子上慢慢翻著余燭的資料,看到女人畢業高中那一欄填著“一澤”兩個字時,他想先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有了來處,原來她竟然是他的小學妹。這種巧合!
想到一澤高中每年畢業都有大合影的習慣,連無由直接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了一澤的官網,順利搜索到了15級畢業生的年級合影。在八九百人中找到“余燭”并不容易,連無由花了三十分鐘才鎖定了一個留著短發波波頭的女生。
原來余燭就是“榜姐”。這個稱呼是武錚起的,源于高中時他發現有個女孩總喜歡一個人站在成績排行榜面前看好久好久。大多數學生都喜歡三三兩兩地結伴,但那女孩有些怪,一直獨來獨往,連看榜都是一個人,而且看得極其認真。如果時間允許,武錚懷疑她甚至能看一天。
鑒于武錚總是能有無聊的發現,比如常常在學校餐廳門口轉悠的流浪貓小黃生了一窩小貍花,又比如主任朱小靈沒收了誰誰的辣條,結果偷吃被學生發現,諸如此類,林林總總。所以當他咋咋呼呼地說發現一個奇怪女孩時,連無由和霍承都只是敷衍地應過。
哪知后來,不用武錚提醒,很多次連無由從食堂吃完飯回教室的路上,遠遠便能看到一個怔怔地站在榜單面前的女孩身影,有時候拿著礦泉水,有時候抱著書和試卷,也有時候兩手空空,就那么站在紅榜面前看啊看。
武錚一度猜測那女孩保準跟他一樣是一個被學習搞瘋的可憐人。
連無由那時想,可能吧,學習壓力太大,瘋一兩個很正常。
后來武錚有了新的無聊的發現,對“榜”姐的關注逐漸消散,而霍承和他更是沒將這發現放在心上過,又何來消散不消散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