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無由從蘇鑫公寓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月光把水泥地照得瓷白,如同水一樣。
連無由突然就想起了余燭出現在警局的那一晚,那天也有月亮,皎白流光、魅人心神。余燭不知道的是,那天闊步率先邁出警局大門的男人在馬路邊的車里抽完了三只煙,才壓下心中的悸動和久違的欲望。
連無由抽出煙盒,點了一支。灰白的煙圈中,他抬頭看向蘇鑫還亮著光的窗戶,重重呼出一口氣,然后利落地扔下煙頭,就地狠狠踩滅。他要的一定會得到,即便是別人懷里的寶貝。
余家客廳,一家三口難得湊在一起看著電視。
“你和那小子還在一塊兒呢?”
余燭側過身看了她那連眼睛都沒離開過液晶屏幕的老爸,仿佛那一句輕問是幻聽。
“嗯。我喜歡他。”
林虹剝了一個橘子遞給余大成,然后又剝了一個遞給余燭。
“女兒喜歡就先處著。反正最后也不一定非得嫁到他們家去。大不了再找一個,下一個更好。”
余燭聽得她媽媽這話,雙眼瞪大,驚訝于媽媽什么時候這么開明。這種類似乎只玩玩不負責的輕挑話,哪里是居家主婦能說出來的渣女語錄。
“我又沒說什么。你不必故作輕松為女兒開脫。”
“行了行了,能不能安安靜靜地看電視了。女兒難得回家,就不要講一些廢話困擾她了。”
“我這是廢話?我是關心她,不要傻乎乎地聽信男人的承諾。沒有實現的承諾都是空話,屁用沒有。”
“爸媽,如果蘇鑫他爸爸媽媽一直不肯接受我,你們還會同意我和蘇鑫結婚嗎?”
吃著橘子的余大成感覺自己快被酸出眼淚來了。
“女兒啊。可能過來人的話不太好聽,但是我還是想對你說沒有父母支持祝福的婚姻不一定會不幸福,但沒有父母支持的婚姻一定會走得很艱難。人都說,心不齊家不齊。你還沒進門,他們家就不重視你,那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你媽媽說的話就是我想對你說的話。長痛不如短痛,我們不貪圖別家富貴,你知我知,但是別人不知。外人只當你攀上高枝,不討公婆歡心,不定使了某某手段迷惑人家兒子。人言可畏,一口唾沫能壓死一個人。”
“你從小就聰明懂事,有些事不用爸媽說,相信你自己也看得清。”
靜靜聽著的余燭咽下并不甜的橘子,心中一片迷茫。好了,現在兩家父母都擺明不贊成她和蘇鑫在一起了。她難道真的要不撞南墻心不死,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趁早放下。
余燭心里很亂。長大后的人生果真不再是學生時代的答題卷,它錯綜復雜、千頭萬緒,不是你單單花費時間就能想明白因果的。好比蘇鑫父母與生俱來的門第之見,好比她父母毫無由來地不待見蘇鑫。
如果一切都能有既定的選項,如果一切都能是非分明,錯就是錯,對就是對,那該多好多簡單!可惜她和蘇鑫的未來如同迷霧中尋路,結果何如不能一眼得知。
梁煙煙作為合作方代表出現在云輝樓下的咖啡館里,是連無由所沒預料到的。
原本十五天假期,自從連無由和家里的兩位老人說過有女朋友后變得可有可無,老連總甚至感到一絲絲的后悔,好像不該逼兒子休那么多天假,公司的前途還是恨重要的。于是乎,老連總又悄默悄默地打了一通電話給總裁首席秘書朱靜。
后腳連無由就接到了來自靜姨的求助——集團事務實在太多,她一個人實在是分身乏術,話里話外就是能不能提前就結束假期,回來工作。
連無由對于父親變臉速度之快感到哭笑不得,但同時不得從,加之他可能天生不是一個能閑下來的命,所以爽快地趕回公司上班了。
“都過去那么長時間了,你還記恨當年的事?”
“滾。”
這個女人還有臉面來見他這個昔日校園戀人。
“連無由,你是不是還愛我?要不然為什么這么恨我舉報你。事后,我也跟你解釋自己當時是被人騙了,你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我對你的好,就不能抵一次小小的過錯?”
連無由除開第一眼冷漠地和梁燕燕對視了一下外,之后都是如同跟空氣對話般,正眼都不瞧對面費盡心思打扮的女人。
“不好意思,在我這里,背叛就是背叛,沒有什么善意和惡意之分,你不用在這跟我裝什么委屈求全,我當年能決絕,現在就更不可能回頭。當年我說的話,梁煙煙你是不是記不清了,那我就再好心提醒你一遍,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礙我的眼,否則等著你的只能是被報復。”
連無由說完,不待梁煙煙反應,徑直起身走人。
梁煙煙望著眼前比年少時更加出彩奪目的男人,心中滿滿不甘。假如能重返年少,她一定不會患得患失,一定不會受人挑撥誣陷連無由。
更不會在被分手后,趁著連無由重傷在醫院不能出現在學校,第一時間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硬生生又潑了一盆臟水給連無由,說他苦苦哀求自己不要提分手。
梁煙煙只覺得口中的咖啡又冷又苦,澀得她眼淚都掉個不停。她原以為過去這么多年,他和她還有破鏡重圓的機會,哪料那個人連覺得看自己一眼都像是在看垃圾,看來還是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媽媽,那個阿姨哭得好難看啊。她的兩只眼睛旁邊好黑好臟啊。”
櫥窗外,一個卷發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指著哭得不能自已的梁煙煙說道。
“別胡說。這樣用手指著別人很不禮貌。以后不許這樣,知道嗎?”
年輕的母親對上梁煙煙狠狠的表情,連忙捂住孩子的嘴巴。
“哦哦。寶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