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吳清教授短時間回不來？”

余燭目光灼灼地盯著面前的女醫(yī)生。

“這次中德人才交流為期兩年，吳教授是合作項目帶頭人，時間上面，只會延期不會提前。所以你們家屬要重新考慮手術(shù)和醫(yī)生人選。”

余燭失魂落魄地走在醫(yī)院長廊里。這算是老天爺跟她開的玩笑吧？還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懲罰她對愛情的背叛。

她該怎么辦？和蘇父蘇永興的交易完全就是一錘子買賣，。

更加令她絕望的是，即便她現(xiàn)在愿意向蘇永興低頭懇求，又何從得到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

他們一家三口果真如連崇伯伯說的那樣，S市人生地不熟。難道她獨身返程再去求人？

余燭茫然四顧，醫(yī)院的長廊里人來人往，有被丈夫小心翼翼地護在懷中的孕婦，有拿著繳費單形色匆匆的青年人，更有神色麻木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的老人，有喜有悲。

余燭一動不動地坐在長椅上。父親今年才五十二歲，還沒有好好享過她的清福，還沒有過含飴弄孫這樣世俗的簡單幸福。

作為普通人，余燭頭一次痛恨自己的平凡和無力，頭一次生出怨懟，為什么自己不能擁有連無由和蘇鑫那樣的特權(quán)？

如果今天換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受傷或者生病，估計抬抬腳就去國外找醫(yī)生了吧？所以

連無由？！對，她可以去請求連無由幫忙。

余燭沒有任何遲疑起身，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第一次主動撥了男人的電話。

“喂？”

電話很快被接通，男人清冽的聲音響起。

“你能幫我聯(lián)系國內(nèi)關(guān)于腦科方面的外科專家嗎？”

“可以。需要我去S市陪你嗎？”

余燭聽得連無由的這句久久無話。有時候，成年人間的機鋒不需要多么明了。上次在醫(yī)院天臺對連無由不屑一顧、放過的狠話猶在耳，轉(zhuǎn)頭有困難就又想起他，多么諷刺。

“你工作那么忙，能空出時間嗎？”

余燭斟酌地開了口。她不想過多踹度連無由的意思。但顯然對于這個回答，連無由不不甚滿意，通話一度中止。

“如果你不嫌棄耽擱時間，你來陪我吧。”

余燭閉了閉眼。和誰不是一場交易呢？

“今晚我坐高鐵過去。”

余燭等了良久，終于等來男人重開金口。

“好。讓你受累了。”

余燭輕輕應(yīng)了一聲。

連無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面前，俯瞰秋日下的碌碌行人，聽得女人細若蚊蠅的回復，原本有些欣喜的心里無端生出一股憤怒來。

“客氣。希望你不會白白讓我受累。好了，等晚上到了再聯(lián)系。”

余燭不明白男人的善變，明明一秒鐘前都還是冷靜自持，如他所愿地交出回答后反而怒火滿滿。

這次未等余燭吐出那個“好”字，對面就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余燭捏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到發(fā)白。

其實在打這通電話前，余燭已經(jīng)做好為了父親的手術(shù)放下尊嚴去求連無由的準備。她不斷地說服自己、不斷地催眠自己：如果拉下臉放下身段就能救父親的命，那連無由怎么羞辱她，她都一力接收。

可現(xiàn)實是男人充滿暗示的話讓她作嘔，更讓她顫栗和恐懼。

晚間，余燭的手機上有連無由的短信進來，上面只一句“沐春酒店1606”。

心中慌亂不已的余燭面上樂呵樂呵地向已經(jīng)辦理好入院手續(xù)的父母撒了謊，說曾經(jīng)的大學同學如今在S市工作，碰巧得知她來S市，非要晚上小聚一場，所以她要出去一下。

余父和余母忙著收拾行李，對女兒的應(yīng)酬不感興趣，對此只是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

S市市中心五星級酒店林立，沐春更是其中心的中心。

余燭按照連無由給的地址來到寸金寸土的酒店大廈，然后便被侍者一路引領(lǐng)者來到一間總統(tǒng)套房前。

“余小姐，這是連先生的房間。您直接進去就行。”

“謝謝。”

余燭努力想對服務(wù)生扯出一個笑來，無奈實在是沒有心情和力氣穿上違背自己內(nèi)心的偽裝。

服務(wù)生走后，余燭在紅木門上敲了三下。

“進。”

門里的男聲一如既往地深沉穩(wěn)重。

余燭推開沒有關(guān)實、虛掩著的門，走進了一個亮晶晶的世界。頭頂?shù)乃艉Y下溫柔的光，白色的長毛地毯，白色的家具，一切都呈現(xiàn)出歐式精致的宮廷般奢華。

而要她赴會的男人穿著黑色的浴袍，窩在一只白色的單人沙發(fā)椅里。

“因為要忙著來見你，一路風塵仆仆，到了酒店實在忍受不了，我便泡了個澡。看，我頭發(fā)現(xiàn)在還濕著滴著水呢。”

連無由直勾勾地盯著余燭說道。

余燭看了看男人短短的頭發(fā)，心想五星級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難道連一個小小的吹風機都配備不了嗎？！何須連大總裁如此委屈自己！再者這么干凈利落的短發(fā)恐怕聊個天的功夫就自動干了，哪里值當一提？！

但坐著的連總不這么想。

于是兩個人在無聲的沉默里對峙。

“哪里有干凈的毛巾？”

最終余燭率先移開眼睛，平靜地問道。終究是有求于人。

“臥室的衣櫥。”

余燭聽完，轉(zhuǎn)身去臥室里找來干凈的毛巾。

“我?guī)湍悴粮桑俊?/p>

“那便勞駕余老師動手了。”

連無由滿臉無所謂和不在意。似乎余燭的舉動取悅了他，又似乎無足輕重。

聞言，余燭繞步到小沙發(fā)后，稍稍彎著腰替男人擦頭發(fā)。走得近了，她都能聞到男人剛剛沐浴過后殘留的薄荷味沐浴乳的香味。

余燭站在連無由身后認真地替他擦頭發(fā)。連無由則在一眼不落地看著對面等身鏡里的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坐一站，獨處的空間，曖昧滋生。

女人輕柔的動作令連無由昏昏欲睡。

“好了。”

余燭直起身的那一瞬被連無由攥住了細白手腕。

“頭發(fā)是干了，但我肩膀有點酸有點沉，就再勞煩余老師幫我按按肩。”

連無由偏頭自下而上地看向燈光下渾身都透著光和溫暖的余燭。余燭的手腕很滑很涼，連無由覺得很舒服，內(nèi)里慢慢生出某些沖動。

“好，我先去把毛巾晾一下。”

余燭抿了抿嘴。她沒想到此刻還能在男人的眼睛里看到克制，盡管欲望的網(wǎng)早早傾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