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是在小年的前一天走的。
葬禮很凄涼,兩個嗩吶,一個鼓,在搭的不高的臺子上稀稀拉拉的唱著。一整季沒下過雪的冬天,昨晚竟下了一場大雨。天很冷,我在臺下癡癡的看著吹嗩吶的那人嘴巴一鼓一鼓的,活像個蛤蟆。
風很大,臉很疼。
“西霸天”當然不會從小就叫西霸天,老奶奶原名王玉坤,從始至終,她的經(jīng)歷確實不簡單。
二三十年代的中國農(nóng)村,民生凋敝,戰(zhàn)亂四起。要不是家徒四壁,不堪生計,誰又會走上九死一生的軍旅之路。丈夫看著新婚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含熱淚,只留下一句“等我”,這一等就是一輩子。
小玉坤從出生起就沒見到過父親。襁褓時到?jīng)]什么,不過是母親辛苦些。但漲到四五歲,總要和村里的小伙伴瘋瘋跑跑。
人之初,性本惡。小孩子就是這樣。他們會圍一個圈,把小玉坤圍在他們中間,手指著她,一邊指一邊轉(zhuǎn),嘴里唱罵著“可憐蟲唉可憐蟲,有娘生沒爹疼”,她不會反抗,只是坐在地上,紅著小臉,惡惡的看著他們,眼含熱淚,卻不曾落下。
“小兔崽子們,干嘛呢你們”,只見一個婦人正拿著一根燒火棍向著這群孩子跑來,做出嚇唬的模樣。孩子們好似小雞見了鷹,一哄而散,各自逃跑去了。
小鷹見到母鷹,不在掩飾自己的脆弱,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哭什么哭,他們欺負你你就不會搡他們嗎”女人一邊說著一邊使勁擦了擦小玉坤臉上的淚,擦完就拉著小玉坤回家了。好像自那之后,小玉坤學會了反擊。
她會在被人圍著罵的時候站起來,推倒看起來最柔弱的那個,然后再牟足勁推倒那個看起來力氣更大一點的男生。她會在哪個惡趣味的說她是個沒爹疼的可憐蟲時,拿跟棍子擊得敵人連連后退。再后來,也就沒人敢那她開玩笑,自討沒趣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小玉坤也長成了十六七的大姑娘。
無錢,無權(quán),無父。讀書難,找個好夫家更難。媒婆上門,懟上一張苦瓜臉,說“都窮,誰家不是湊合著過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最后,定下了大自己十歲,離了十里地的一戶人家。聽說,那家也窮,就一個兒子。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管他窮富,差了多大呢。就這樣,小玉坤帶著母親和不多的嫁妝出嫁了。
沒有漂亮的小紅襖,沒有闊氣的大板車。正如媒婆說的那樣,“都窮”。
小玉坤坐在驢車上,不斷整理著那件才穿過兩次的格子衫,時不時的看看母親,“挺好了挺好了”,母親整理了一下她的領(lǐng)口,眼中是高興,更多的是不舍。
路從熟悉到陌生,有不安更有期待。十六歲的少女免不了對未來婚姻生活的想象與向往。
“這樣也挺好”看著前方即將到達的新家,小玉坤心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