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吃過晚膳，姚承耀來了。

夢瑩問他可曾吃過了，他點頭稱是，幾番開口欲言又止。

夢瑩知他心中疑問，“你是想問我嫁妝單子和信函的事吧？”

姚承耀眼睛一亮，點點頭。

夢瑩云淡風輕的說了句：“假的。”

姚承耀不可置信的盯著夢瑩，夢瑩一笑：“也不能說，全是假的，至少那個玉佛，玉如意，水田和拔步床是真的。半真半假，老夫人開始沒看出來，信以為真了。”

姚承耀更糊涂了，“那你怎么知道？”

夢瑩把那柄玉如意，放到了弟弟面前：“是我找人打聽的，這是二叔父要送給王縣令的禮，讓我截下了。你替我給父親送去吧，想必也是祖母的遺物。”

姚承耀知道夢瑩不想多說，也不好深問。

“大家都說應該選酒坊，長姐為何沒要？”

夢瑩看了弟弟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還記得我說的話嗎，不要讓人牽著鼻子走。

那酒坊看似是個搖錢樹，可如今戰亂新起，糧食都會運到哪里去，想必不用我多說。”

姚承耀一揖到底：“弟弟明白了，長姐放心，母親那里我會去勸的。”

姚程耀走后，夢瑩讓紅英把史蘭秀帶了過來，她已經想好下一步棋怎么落子。

*

姚承年跟隨父母來到東跨院后，沒跟父母一起離開，而是趁著去凈房的機會，躲了起來。

天將薄暮，眾人也沒太留神，姚承年就摸到了后院，躲到了墻角的大杏樹后邊。

他不太關心家產，他知道祖母站在他們這一邊，所以吃不了虧。

他只想見見夢中人，三年未見，可書信未斷。如今回到老家，竟然也未能見上佳人一面，不知對方心情如何，他是食不甘味，寢不安眠。

如今有機會進入東跨院，不見見心上人，他怎甘心？

躲了一個多時辰，都快凍僵了，才看見有個丫鬟引著史蘭秀進了夢瑩的房門。他心中焦急，不知蘭秀什么時候能出來。

還好，兩盞茶的功夫，史蘭秀就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心中大喜過望，看四下無人之時，悄悄的走到了史蘭秀的門前。

推了推門，里面閘上了，忙輕聲敲了幾下。

“誰？”里面的聲音帶著驚恐的問道。

姚承年壓低聲音道：“是我，承年，蘭秀快開門。”

過了片刻，史蘭秀開了門，姚承年推門而入。

屋子里面陳設簡單，桌子上點了一盞油燈，擺著繡籃，顯然，蘭秀在做女紅。

姚承年一心想見她，可見到了人，卻不知說什么好，還是史蘭秀打破僵局。

“大少爺，深夜前來，有什么事嗎？”

姚承年望著眼前人，比三年前更窈窕了，臉有些清瘦，卻也更顯得楚楚動人。

“我知你回來了，三年了，我一直等著你，蘭秀，你還好嗎？”

“我……我很好，謝大少爺掛念。”史蘭秀低著頭，她不敢看姚承年的眼睛。

的確，她曾經幻想過嫁給姚承年，哪怕做妾也行。可一念之差，讓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過了年，我就十五了，母親一直想給我塞個丫鬟，我一直沒同意，你是知我心的，我……”姚承年紅著臉說道。

“大少爺，您別說了，我身份低微，不堪大少爺掛念，您還是忘了我吧。”史蘭秀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說是什么傻話呢，如今分了房頭，你是大伯母的義女也沒關系，我會說服母親的，等我高中，我就……”

看著痛哭失聲的蘭秀妹妹，姚承年不知所措，忙將史蘭秀攬入懷中，“好妹妹你別哭了，一切有我呢。”

史蘭秀趕緊推開姚承年，“這不合規矩，大少爺你快走吧！”

姚承年話沒說完，哪里肯走。

可史蘭秀鐵了心不想讓他多留，硬生生的給她推出了門外，“啪”的一聲，門從里面閘上了。

這不是自己院子，借一百個膽子，姚承年也不敢砸門。跺了跺腳，無奈，又溜回了外院。

這一切都被紅英看到了眼里，片刻后，夢瑩自然也就知道了。

過了一盞茶功夫，史蘭秀敲響了夢瑩的房門，夢瑩正坐在炕桌前等著她，淡淡的問了一句：“人走了？”

史蘭秀回答道：“走了。”

夢瑩點點頭，示意史蘭秀坐下。

史蘭秀“撲通”跪下了，說道：“奴婢不敢。”

夢瑩雙手攙扶，把史蘭秀扶了起來，嘴里說道：“聽聞史姐姐，有個表親在酒坊里做事。如今馬上過年了，明日史姐姐就去探望探望吧，順便替我帶包點心，給二叔父。”

史蘭秀含淚，答道：“好，奴婢明白。”

*

姚家對下人寬厚，往常臘月二十九都會給下人賞下酒肉。可今年老太爺過世，主人家都要吃素，下人自然也沒得吃了。

隔壁老宅的麻婆子，就趁機拉攏東府的幾個下人，每人給了三四十錢，說是老太太賞的。

如今分了房頭，眾人就有些膽怯，還是有個于婆子貪財，率先收下了。

不多時，劉瑞就把這事就報到了夢瑩這里。

夢瑩正在看書，抬頭問道：“往年，也曾賞賜過嗎？”

劉瑞答道：“小人問過了，往年一文都不曾。”

夢瑩把書一摔，道：“把府里所有人都都叫到院子里來，我有話說。”

紅英搬了把椅子，夢瑩穿著厚厚的披風，一個小人坐在院中央。

東府雖然不大，可是丫鬟，小廝，廚房加灑掃，雜物，園丁，馬房加起來，也有個三四十人。

這些人覺得小姑娘好糊弄，來了玩笑嬉鬧，絲毫沒把訓話當回事。

青蘿氣的跳腳，自言自語的道：“一會就讓你們這群欺軟怕硬的東西，見識見識姑娘的厲害！”

夢瑩也不氣，她腳上穿著厚厚的靴子，手里握著手爐，反正她是不冷的。這幫人不怕冷，盡管嬉笑。

不一會，開始有人抱怨：“這大姑娘叫咱們來，怎么又不說話，這冷天，腳都凍透了。”

“是啊，小丫頭當家，花樣倒是多，大過年的折騰咱們娘們。”拿了老宅好處的，也是嘴碎的幾個。

夢瑩覺得時候差不多了，說道：“諸位明日就是除夕了，往年都會賞賜酒肉，今年祖父新喪。可也不能委屈了大伙，這樣吧，每人賞賜一百錢。”

“哦呦，一百錢啊，這大姑娘可真是大方。”

“是啊，是啊，這可比夫人大方多了。”

“謝大姑娘”

“謝姑娘”

……

眾人七嘴八舌，喜笑顏開。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別府的事我不管，我們府里的人自然是要想著主家的。凡事要多想想，莫被人當刀使，逞那口舌之快。

要是讓我知道誰吃里扒外，吃著東府的飯，還砸著東府的鍋，我絕不寬恕！”

夢瑩這話聲音不大，卻是義正嚴詞，那幾個收了老宅錢的，心中都有點七上八下。

果然等到那幾個婆子上前領錢時，被一一拿下。

幾個人知道自己犯了錯，忙跪下磕頭。

“幾位媽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們私相授受，已是犯了大忌。今日每人賞十板子，若再有犯者，即刻發賣，絕不容情！”

幾個小廝過來，三下五除二，就將幾人按在板凳上，打了起來。下面的仆婦，再無人敢議論。

自此后，府里沒人敢因夢瑩年幼管家，而欺上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