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

三月的江南，人們時時盼著她洗去冬日的寒霜，卻不知在苦苦等待的時候，微風已經吹來了春日的第一場雨。

女孩坐在船內，綿綿的雨絲透過木窗，在她的衣裙上留下了深黛色的青靄，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百褶裙，一頭如絲緞般的黑發隨風飄拂，她的眼眸帶有著孩童的稚氣，卻又在眼波流轉間顧盼生輝。

她的旁邊坐著一個面容蒼老的男人，他似是有許多話想說，卻在女孩幽深的目光中化為了無言。

最終他還是顫抖著道:“小姐，你真的要去嗎？”

曜祭不耐煩道:“我早已答應了母親，何來后悔一說。”

下了船，兩人一同走了數十里路，彎曲盤旋的泥濘山路最終通往一處密林，山間霧濃，密林在霧的遮蓋下若隱若現，明明是白天，卻不知是樹木過于高大，又或是霧太濃的緣故，整座密林仿佛處于黃昏，連接著生與死的路口。

老仆停下了腳步，不顧泥濘的土地對著曜祭的背影緩緩跪下，“此去路遙，望小姐一路珍重。”

曜祭一頓，未理會老仆哽咽不成調的話語，邁步走入了密林。

越往深處走，能見度越低，若是在別處，如此蓊蓊郁郁的樹林，配上山間的霧靄，更是別有一番風味之景，可身處密林的曜祭卻能感覺到，林間霧靄恍若有生命力，帶著濕冷的陰風一寸寸地席卷著人的皮膚，想逐漸滲透，占有外來的軀殼。

沿著林間唯一的小路向前，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兩盞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在這濃霧之中，猩紅的光顯得愈發朦朧，恍若地獄的入口。

曜祭知曉這便是到了，她加快腳步，來到大紅燈籠前，猩紅的光照射在破敗的木牌上，讓這景象更平添一抹悲涼。

煢煢紅光中，木牌上婆桐鎮三個字影影綽綽，跨過那道門牌，路逐漸縮小，林間樹木卻逐漸稀少，霧也漸漸消散，風不似之前的陰冷，反而帶來了一絲早春的涼意。

山澗鳥鳴，溪水潺潺，遠遠便見溪邊綠草茵茵，雞鴨在深褐色的墻邊嬉戲，曜祭走過溪上窄窄的小橋，來到最近的一戶人家前。

或是前兩天下過小雨的緣故，鎮子上的青石板路被洗刷得碧綠，穿著棉麻衣物的婦人沿著石板路，抱著衣物正準備去溪邊浣衣。

曜祭問道:“這位姐姐，可知鎮上最大的宅子在何處。”

婦人和藹地笑了笑:“是來探望那位小姐的朋友吧，你沿著這條石板路一直走，盡頭最大的便是了。”

曜祭便謝過她，繼續沿著這條路走著，果不其然在路的盡頭找到了那座宅子。

雕花木的朱紅大門，巍峨的石獅，在白天卻仍然亮著的猩紅燈籠，曜祭握住門環，輕輕地拍了拍。

門很快便開了，門后是一個仆從打扮的男人，曜祭道:“煩請通告一聲，我是你家小姐的故人，經過此處特來探望。”

小仆恭敬地應了，不久后便將曜祭帶入院中，早春的梅花還未凋謝，更襯得花中人恍若畫中來。

有佳人，花容鶯聲月為神，玉骨柳態錦繡魂。

她在曲水流觴的小亭下，在艷若桃李的梅花中，雙眸似水，卻帶著淡淡的冰冷，著一襲白衣委地，一頭青絲用流蘇綰起，腕上白玉鐲更襯出肌膚病態的蒼白，神情淡漠，乍一看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卻在細看下感受到從她身上滲出的讓人徹骨的寒意。

她看到曜祭的那一瞬淺淺地笑了，剎那如冰雪消融，她道:“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