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站著一大群人，都是曜家的長輩，她們瞧見了曜祭，驚訝的嘆道:“原來下一任的祭品是她……”

隨后便是兩個壯漢，將曜祭押進了祠堂，她也第一次體會到了，曜家的祭祀。

褪去全身衣物，以精血飼養安撫躁動的惡靈，曜祭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后，母親坐在她的床頭，將她知道的一切娓娓道來。

千百年以前，曜家奉命處理江南水患，誰曾想竟然在一個小鎮處爆發了瘟疫，當時的曜家主事人是個心狠手辣的性子，當即選擇將全村人就地坑殺，卻不巧那時恰逢那一鎮子的人在祭祀河神，河神新娘的怨氣沖天，帶起了全村人被坑殺枉死的怨。

一時間，曜家只好找來道士做法，未曾想到怨氣滔天，縱使是那道行極高的道士也被重傷，死前他分離出大部分怨氣，并將剩余小部分怨氣和鎮子永遠封印在了這密林里。

他讓曜家建立祠堂供奉起這大部分怨氣，并交代，曜家每一代可以自由出入婆桐鎮的孩子便是怨氣選擇的祭品，必須以自身精血度化供奉，此時曜祭的父親剛剛去世，祭品便輪到了曜祭。

她不甘心就此成為祭品，她始終記得那雙清冷的眼眸，那是在她午夜夢回時驅散她恐懼與夢魘的毒藥，飲鴆止渴，卻甘愿讓這孽根深種。

于是她吞噬了怨氣，第一日，她用手狠狠地摳著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到了最后，竟是讓血生生沾滿了祠堂的每一片角落。

第二日，她就這樣躺在血泊中，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都在涓涓滲出著血液，她一陣一陣的嘔吐，到最后，無力再起身，她就這樣倒在血泊與嘔吐物中，她想著，真臟啊，一定不能讓阿姐看到我這幅骯臟的模樣。

第三日，她發起了高燒，血已經止住了，身上卻漸漸開始腐爛，混著嘔吐物的酸臭與如尸體一般的腐爛味，她開始貪戀起阿姐那帶有梅花香氣的懷抱。

第四日，第五日……她在第六日的午夜終于參透，舍棄了那副人類身軀，被怨氣殺死吞噬，卻又在那時，將怨氣反殺，立地成煞。

整整七日，再出來時，曜家無一人不為之震驚，可他們卻不知道，她做這么多，到頭來不過是想將她的阿姐從那個無盡的詛咒中解放出來。

那之后，她每年都會遠遠的看著，看著時間一次又一次的回溯，看著阿姐一次又一次被拋棄到河中，也將仇人的面孔牢牢記在心底。

待到多年后，她終于找到了解決之法，便有了那萬里歸來的一幕。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汀瀅如何想到，當年那個八歲稚童竟是已死在了那個她無數次被獻祭的黃昏，成為了超脫世俗，天地間僅一只的煞。

“阿姐何必憂心，我是自愿。”曜祭笑道，可汀瀅卻再也笑不出來。

“阿姐猜到了破解之法吧，怨氣既是小鎮所有人的怨氣，只要所有人的魂魄都沒了，怨氣也自然會消失，當年阿姐怨氣最重，因此小部分的怨氣受你壓制，這么多年你不會不懂是誰害了你，為何不動手?”

汀瀅嘆道:“是非對錯大家早已化為一抹黃土，何必追究，何況千年了，除了你，這鎮子就只有我還記得，他們不過都是一些游蕩的魂罷了，我也沒有那個心力再追究了。”

“是嗎，阿姐愿意原諒我可不愿意。”

“所以你殺了她們，對你來說悄無聲息吞噬魂魄又有何難，你是在找誰的不痛快?”

“當然是這些愚昧無知的村民，他們憑什么把你獻給河神!”

她怨恨李公子，所以將他腦髓吸干，血流盡而亡。

她記恨鎮長，竟敢威脅她的掌中寶，于是便將他削成人棍丟入河中。

她討厭青兒和阿三，吞噬了小部分怨氣后，便讓那一小部分怨氣出手，將他們奪舍吞噬。

她恨整個鎮子的村民，于是便吞噬了他們所有人的魂魄，讓他們魂飛魄散。

汀瀅嘆道:“那現在還剩我了，快動手吧。”

隨著曜祭的桀桀怪笑，一陣煞氣鋪面而來，汀瀅閉上雙眼卻只覺天旋地轉，恍惚間只聽見曜祭幾不可聞的耳語:“曜家先祖坑殺活人，種下了罪根，村民將你推入河中，這是他們的罪，而我，讓他們魂飛魄散，再不得入輪回，這是我的罪，為了救你，我也甘愿隨著他們一起，吃下這罪惡的苦果。”

汀瀅在祠堂醒了過來，曜祭在最后將自己的靈魂獻祭，埋葬了所有的罪惡，將身體給了她，讓她得以出來看看這世界。

她忽然就捂住臉，止不住的哭泣，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循環的報應，千年的夙愿，卻最終只留了她一人，和這具身軀。

真真應了那句“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陪你去到外面的世界，直到這具軀體腐化成一抹黃土。”

忽而她看到了一封信，是曜祭的筆記，她急急忙忙上前拿過，信上只有寥寥幾句。

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玉山前卻不復來，曲江汀瀅水平杯。

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多年后，故宮的梅花樹下，一個女孩望著紅艷的故宮宮墻，緩緩放下了傘，任雪淋了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