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都’告訴我的。”
她在說什么啊?段鳴鳴大腦內涌過驚濤駭浪,在但她只是單調地把李子猷的消息轉述給虞開霽,然后把手機揣回兜里,對著江面漫長地吸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煩死了!”
虞開霽專注地眺望平淡的江面,像是完全感知不到段鳴鳴的暴躁和周圍行人詫異的視線,事實上她的確不太在意這些,她的大腦飛速地運轉起來。
段鳴鳴的手機至少三個追星相關軟件,至今還有很多同擔的聯絡方式以及群聊,永遠有人實時轉播最新動態。假如出現了“污點明星經紀人為給明星擦屁股而過勞死”這種級別的爆炸性新聞的話,她的手機絕對是最先消息不停、持續作響的存在。
李子猷也好,網名“神都”的職業站姐也好,她們怎么知道又怎么會互通這種任何新聞都還沒有報道過的大事呢?如果李子猷在說假話,撒這種一定會被拆穿的惡毒謊言又是為了什么?
“我們去李子猷家。”她拉住段鳴鳴的手腕,轉身往小區快步走去。
“誒?”
“不好吧?都這么晚了。”
“她父母說不定也回來了,都不知道人家對女兒追星的態度,貿然相見不好吧?”
“笨蛋,她根本沒和父母一起住,她應該是獨居。”
“啊?你在說什么啊,她一個年紀輕輕的未成年女生……”
“所以才說你是笨蛋!她拿出來給你穿的拖鞋是臨時在樓下超市買的!我搬過來的時候也是去那里買的拖鞋。一家三口住的地方連三雙拖鞋都沒有嗎?”
“就憑這個…”
“餐具相冊都是成套的,住在那里的人很在意房子的體面和外觀。李子猷好客,如果還講究到要區分主人和客人的拖鞋,準備成套的拖鞋的可能性更高吧?結果我穿的那雙藤編拖鞋很可能是陽臺拖鞋,也只有一雙。她給我們開門之前沒聽見推動桌椅的聲音,我們進門后也能看見餐廳客廳空空蕩蕩沒有開燈,她很可能是從房間里出來給我們開門的。應該不是她帶我們參觀的那個房間,她從臥室或書房出來后先關了門再去開門……”
雖然沒注意到拖鞋有什么問題,但段鳴鳴記起來她們前往擺放攝影設備的房間時自己撇了一眼另一側的走廊,五扇緊閉的門對應五個房間,其中一間毫無疑問是衛生間,剩下四間應該不是書房就是臥室。很奇怪的是,除了離自己最遠的、對側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其余三個房間的鑰匙都插在鎖眼里。如果李子猷一個人住,這個現象倒是解釋得通了。但段鳴鳴還是覺得虞開霽說李子猷先關了房門再開公寓門這一點是大驚小怪:“她注意隱私,這有什么奇怪的?”
“這么在意隱私,就不會隨隨便便讓陌生人進家了!你和她才認識幾天?而且你還要帶朋友去她家。去之前她跟你確認你朋友是男是女了嗎?”
段鳴鳴一時語塞:“沒有……但我們是鄰居……”
“她怎么知道你一定是鄰居?你們就在電梯上碰見過一次,小區在鬧市,萬一你是臨時租客或者客人或者工作人員呢?萬一你帶進去一個心懷鬼胎的男人呢?一個一上來就報房號還邀請你進家玩的獨居小姑娘像是防備心很強的樣子嗎?結果她連放相冊的柜子都上鎖。”
段鳴鳴愣住,虞開霽說得有理,進了李子猷家門后小姑娘就去廚房準備招待客人,留她們在廚房的視野盲區玄關換鞋,而玄關的柜子上甚至放著鑰匙,她一開始也覺得小姑娘心大來著。至于放相冊的書柜上鎖她本以為是青春期小屁孩兒防父母,但假如她真一個人住......
段鳴鳴心念電轉間,已經腦補完一場慘劇:“你是說她請我們去她家給她做不在場證明?陸云深經紀人朱墨是是她殺的?”
虞開霽停下腳步,用盯大猩猩的眼神看了段鳴鳴兩秒:“你的思維倒也不必這么跳躍。我有想要問清楚的事而已。”
段鳴鳴氣鼓鼓地牽著虞開霽繼續朝小區競走:“你的思維不跳躍嗎?才說了我們根本不熟轉頭就要當面問話......”她的話沒有說完,手機就傳來了一陣陣的“嘀”聲,那是持續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像是有一個至高的瞬間宣布了過去與往后,一個無形的臨界值被越過了,于是洪水滔天,火山噴發,超新星塌陷,宇宙大爆炸......
全民登陸,信息暴漲,熱浪博客崩了。
狗仔放出救護車停在寫字樓前的照片,聲稱寫字樓是陸云深工作室所在之處。有絕對可靠的爆料人爆料陸云深經紀人朱墨在辦公室猝死。在被發現死亡之前,她已經在辦公室連續工作了60小時以上。
段鳴鳴曾經的同擔們在社交網絡為事情的極端化發展而驚疑交加。她隨便點開一個群:
“經紀人過勞死了。”后頭跟著一個鏈接。
“不會吧?”
“哪個經紀人?”
“朱墨,胖胖的那個。”
“啊?”
“爆料說她忙著給陸云深擦屁股,六十個小時沒睡。”
“她超級厲害的,沒有她陸狗現在還是糊糊。”
“聽說死在辦公室的照片都給爆出來了。”
“我只看見救護車的照片。”
“那種圖片應該會被禁吧。”
“晦氣。”
“陸云深,你晦氣。”
“哇,我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好慘啊,居然為陸云深這種人善后善到猝死.......”
“我要是陸云深我自殺謝罪。”
“真的,所以打工人別太拼了。老板和工作都沒自己重要。”
“再追星我是狗”
“朱墨不算打工人吧......”
“別一桿子打死了,女明星還是可以喜歡的。”
“我好難受啊。”
“千錯萬錯陸狗的錯,別為了他懲罰自己。”
“有的人少乘機共沉淪。”
“我還罵過朱墨給陸狗接爛戲......”
“陸云深自殺謝罪”
“死的為什么不是陸云深啊”
“別吵了,追星別把人性都追沒了”
“我還是希望是假新聞......”
“好可惜啊,朱墨才三十一歲吧?”
“她真的很厲害,我朋友說《一年春生》就是她要求陸云深接的。”
“RIP”
“對不起,朱墨。”
“這也太慘了.....都什么事啊”
“RIP”
.......
后面的消息也大多是悼念和惋惜,蠟燭表情和RIP漸漸開始刷屏。
從陸云深出軌開始,事態早已不是粉絲們可以控場的局面,更別提出人命關天的現如今。
最先沸騰的是娛樂圈從業者,不入流的演員歌手們紛紛在各個平臺惋惜朱墨之死,再借朱墨之死追思工作環境之兇險工作內容之繁重,請人民群眾以打工人之死為鑒體諒體諒人上人的難處;收了錢的意見領袖緊跟而上:掙錢不易,掙到大錢更不易,日以繼夜地掙到大錢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網友朋友們你們反思反思是不是這個理兒?走另一種路線的網紅們則站在人民群眾這邊怒斥娛樂圈亂象泣血打工人艱辛,怪罪到盡頭,把名為“資本”的隱形人連帶陸云深粉絲拖到文章結尾一通亂揍;偶爾有“曾經的娛樂圈從業者”小號跳出來剖白娛樂圈底層工作者如何不被當人,如何領最少的工資干最重最無用的活兒,陸云深這類的“一夜爆紅”明星如何傲慢懶惰蠢笨無趣,如何媚上欺下,如何整容成如今這個樣子;當然也不會少了“就事論事”的“理中客”們,說朱墨算不上打工人,她屬于和陸云深同開公司的合伙人;打工人要怎樣避免過勞死;陸云深后續是否該被逐出娛樂圈,要留在娛樂圈又要怎樣公關......
人人都在討論朱墨,人人又都沒有討論朱墨。
稍晚一點還會有“瓜”的井噴:偶像男歌手自曝未婚但已有一子,通告中孩子像是自虛空而來,一夜間完成了從無到三歲的轉變,健康快樂,請粉絲繼續愛他,請群眾祝福新生;流量女明星自曝已經與丈夫扯離婚證一周年,當晚女明星撕下賢妻良母標簽跨入獨立女強人賽道,與前夫各自安好,未來可期;沒幾個人認識的五代團糊咖怒斥私生粉,半小時后被曝出糊咖和美女工作人員的約會照和辱罵高人氣隊友的微信截圖.......
大家都很抱歉占用了公共資源,但似乎非說不可,非這個時候說不可。
朱墨的死亡引爆了互聯網,她因死亡而得以代表“打工人”這一符號。但人到底是誰,是怎么過勞死的,好像沒有幾個人關心。
虞開霽也不關心朱墨,但她好奇,而李子猷長得就像通往答案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