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我們問你你怎么知道朱墨的死訊的時候,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們齊君妍是你的姑姑呢?”在外人眼里,偶像的親人理所當然地可以獲得內部消息,李子猷不是非得暴露自己在做見不得人的事不可。
這是那種知道答案才問出的問題。李子猷正處于找不到自我價值的階段,覺得自己糟糕至極,外界所有人至少比她好。齊君妍高貴優雅,是頂流的妻子,這些在虞開霽眼里完全無法與“她有一臺直升機”相提并論的標簽在李子猷這里通通是對方了不起的證明。越是向往對方就越看不起自己,所以她強烈地抗拒把對方拽入自己拙劣的世界。事實上,當她最終向段鳴鳴和虞開霽提起自己和齊君妍的關系時,她口中的齊君妍是阻止自己繼續墮入深淵的拯救者,沒有齊君妍她也許還在做私生。
虞開霽猜測李子猷心中大概有兩個陣營,一邊是好人,一邊是垃圾,少數被劃歸垃圾陣營里的大概是西西、她自己和陸云深。
站在曾經的精神科大夫的立場上,同是青春期情緒障礙的孩子,李子猷不算棘手,懂得折騰別人的總之是要比一個勁兒折騰自己的好應付得多。
李子猷不是很想回答虞開霽:“你為什么不做精神科醫生了呢?”
“我要是繼續做下去,會給很多人帶來麻煩的。”這是實話,但虞開霽放棄事業的理由不是避免麻煩,而是,總的來說,這份事業的曲折前景和她遇到的大部分病人都不足以讓她情愿承擔麻煩。
但李子猷顯然理解成了前者:“可是,你也會替很多人解決麻煩,不是嗎?”
周五早晨,她們正站在前往齊君妍公司的地鐵上。
虞開霽順著她的疑惑說下去:“精神醫學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有用,你不也不認為精神醫學無法幫助你嗎?”
“我不一樣。”
李子猷猶豫了兩秒,還是說了下去:“我高一是在另一個城市上的,媽媽當時主要在那邊工作。我們班,有一個抑郁癥的女生,”李子猷吸了一口氣,“我剛轉學過去的時候,和她坐臨桌,我們就一起去吃了一頓午飯,下午就有別的同學來提醒我,說她不正常。”李子猷講得有點亂,但虞開霽還是聽懂了。
同學說那個女生自己抑郁癥,還誘導別人和她一起離開這個世界,讓李子猷遠離她。李子猷其實根本不信這些話,她覺得那個女生不是壞人,但李子猷害怕自己也被孤立,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和抑郁癥患者相處,所以她卑鄙地離開了那個女生,結果轉學之后,她也被確診為抑郁癥。
讓她痛苦的是,那個女生是真的有抑郁癥,而且她因為抑郁癥被區別對待。但自己的抑郁癥是一個借口。集資那件事鬧大以后,她面臨學校強行休學的懲罰,媽媽強行帶她去看病,從一開始就是打的把懲罰性休學替換成因病休學的算盤。她因為別人的抑郁癥孤立別人,自己卻拿同樣的疾病作為逃避懲罰的借口。
“但是,最終是醫生下的診斷吧?難道你媽媽還買通了醫生嗎?”
是醫生下的診斷。但李子猷認為自己和那個女生不一樣,獨獨自己不配躲在這個診斷背后。
“你跟人家道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