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上最主流的結論是說營養師依裙帶而食,是個尸位素餐的二流貨色。但我詢問了陸云深的妻子齊君妍,在她看來,營養師是夠格的,”虞開霽擰開礦泉水瓶喝一口水,“我個人也傾向于營養師素質不差。因為陸云深患有進食障礙已經兩年了,常有暴飲暴食和催吐,但外形維持得很好,聲音也不沙啞,營養師想必起了作用。”
“所以,我個人的疑惑是,陸云深既然沒有糖尿病,為什么營養師會第一時間給他測血糖?結果高得驚人,為什么營養師會對數值沒有任何疑慮?那則新聞中,營養師還說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說陸云深哪怕有暴飲暴食和催吐,他可能也傾向于向營養師隱瞞自己的情況。所以我推測,測血糖會不會是為了測試陸云深有沒有暴飲暴食呢?”
段鳴鳴無聲地“哇哦”了一下,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虞開霽的說法是可行的。
為了讓陳一諾也能聽懂,虞開霽補充說明:“暴飲暴食會導致血糖水平變動加劇。一般來說普通人進食一小時內會血糖水平會升到峰值,胰島素作為最主要的降糖物質也會在進食一小時后達到最高濃度,之后血糖和胰島素會在三小時內回到空腹水平。但是,陸云深會在暴食后催吐,血糖水平會在暴食后升高,誘發胰島素的快速釋放,催吐又導致血糖水平的快速下降,但已經進入血液的胰島素水平卻沒有辦法立刻降低,過多的胰島素可能誘發低血糖。最開始,給患有進食障礙的陸云深測血糖,大概是為了防止低血糖。但是,長期患有進食障礙,機體會自動調整激素水平或者胰島素受體的敏感性,導致胰島素分泌減少或者胰島素受體敏感性下降,然后基礎血糖水平上升,糖尿病是暴食癥的患者的并發癥之一。”
“我問過齊君妍陸云深是不是有進食障礙和糖尿病,齊君妍清楚地知道陸云深的進食障礙是兩年前犯的,卻不知道陸云深有沒有糖尿病,也就是說,至少在兩年前陸云深的血糖水平是很正常的。營養師也在新聞里說陸云深既往沒有糖尿病史,卻在發現陸云深血糖過高之后非常篤定地給了他胰島素,我最開始的想法是,陸云深是不是還有什么能夠引發高血糖的,隱私性質的基礎疾病,類似病毒性肝炎;或者他服用了利尿藥、類固醇之類的可能導致血糖升高的藥物。”
段鳴鳴補了一嘴:“確實,很多治療精神病陽性癥狀的藥物也可能導致血糖變化。陸云深又有進食障礙,可能會服用抗抑郁藥,尸檢結果也說他服用了安眠藥阿普唑侖。”陸云深如果也有點兒焦慮抑郁或者雙向障礙之類的病,段鳴鳴完全不會感覺奇怪。
虞開霽肯定她:“對,就是抗精神失常藥,我一開也認為這方面的藥物是可能性最大的。但是……”
段鳴鳴反應了過來:“是尸檢報告吧?”
虞開霽點頭:“沒錯,尸檢報告里關于其它藥物一字未提,只能認為他在死前沒有吃過阿普唑侖以外的藥物,血糖水平不是藥物導致的。不止如此,從李子猷發給我的尸檢報告看,他陸云深除了進食障礙和可能的失眠,身體其實非常健康。”
所以,周三釋出的那個讓大部分網友義憤填膺的結案報告,在某種程度上其實解開了虞開霽的疑惑,那個驚人的血糖水平是假的,所以陸云深不需要有尸檢報告無法揭示的原發疾病。
就像繞了個圈,虞開霽的第二個疑惑是:為什么警方很快排除了營養師陸淵源的嫌疑呢?
“周三那個報告很直接地給以事故為理由結案了,我有點兒好奇,警方是怎么否認掉營養師犯案的可能性的?”
所以,虞開霽上網做了很多調查:“周三那則報告說陸云深的死亡基本上是由血糖儀的故障導致的,但是報告沒有具體說陸云深用的具體是哪一款血糖儀。他沒有糖尿病史,網上也查不到這方面的消息,”虞開霽頓了頓,“我當時的想法是,他會不會和朱墨用同款的血糖儀呢?營養師陸淵源實際上也給朱墨做健康顧問,這有可能。”
“朱墨有一型糖尿病,她先天性地胰島素分泌不足。我搜了她的相關新聞,朱墨在自己的博客給一款新型血糖儀做過推廣,說自己用的就是它,”虞開霽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硬盤一樣的墨綠色長方體小盒子展示給段鳴鳴和陳一諾看,“這里是血糖試紙接口,對測的TRS端子接手機,讀數會顯示在這款血糖儀對應的軟件里。”
段鳴鳴有些驚訝虞開霽居然做到了這份上,其實但凡她周四跨進過書房,就會知道虞開霽花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搗鼓這玩意兒,“但是,沒辦法確認朱墨真的用的這款血糖儀吧?”推廣這種東西,往往不能當真,稍微負責一點的會使用產品,更多的紅人僅僅只是在鏡頭面前照著題詞板念兩句口條就算完工。
“在用,”虞開霽補充道,“至少陸云深在用,有粉絲拍到過他的手機屏幕,陸云深手機上有這款軟件。我也跟齊君妍確認過了。”
一線靈感從段鳴鳴腦內一閃而過,在她來得及抓住之前,虞開霽已經又說了下去:“我查過和這款血糖儀相關的報告和法院文書,沒有任何公開信息顯示其他用戶碰到過陸云深的意外。但是,”虞開霽把小盒子一樣的血糖儀遞給好奇的陳一諾,“但是,這個血糖儀軟件是模仿一款國外的睡眠監測裝置設計的,因為是開源項目,能從網上找到代碼。我依據那個項目從手機儲存里找出這個軟件的接收血糖儀數據的文件,稍微做了一點兒改動和增補,現在一諾手上的這個血糖儀和陸云深那個有一樣的問題。”也就是說,這只血糖儀每次測量時顯示的數據都是前一次測得的血糖值。
段鳴鳴的腦袋打了結,她隱隱地覺得虞開霽的行為有點兒太超過了,但那種被包裹在不可言說的隱秘中的興奮刺激著她催促虞開霽說下去:“所以你才認定這是謀殺!”
不僅如此,段鳴鳴很快順著虞開霽的思路思考起來:“能做到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多。”何止是不多,她滿腦子只有營養師的名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