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兒啊,你不知道,你已經在壇子里睡了整整十年啦————物是人非啊————”天下一邊咳嗽,一邊被鮮參捧起臉蛋兒。
扯,你繼續扯。天下聽她鬼扯,瞧見旁邊一歲不到的蚩夢連話都還不會說,這兒鮮參眼中還努力地擠出了點點淚花。她一把扯上鮮參的臉蛋,“鮮————參————”
“開玩笑開玩笑開玩笑開玩笑………”鮮參把她從壇子里拉出來又丟給她塊抹布,“我有兩個有一點點不好的壞消息和兩個非常非常好的好消息…你要先聽辣個?”
“壞的吧。”
“壞消息就是,你的右手筋脈還斷著。”
“嗯…意料之中吧,另一個壞消息呢?”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肘,手腕那里依舊感覺不到東西,右手不疼不癢地軟趴趴垂了下去。
“呃….”鮮參難得的有點心虛,眼神不停的往另一邊飄,不敢直視天下,“這個嘛…就是…那個…”
“我還有幾年可活?”天下這話說的輕飄飄的,好像本來她就已經做好了最壞地打算,見鮮參沒出聲兒,以為比幾年還要糟糕,她想讓鮮參不要有負擔,張口張了幾次話都梗在喉嚨口說不出,最后她干巴巴地問,“是…只有幾個月了?”
鮮參拿出一副欲言又止地表情,很嫌棄地罵,“你想嘛嘞,本小姐的蠱術就這么不讓你放心嗎?我告訴你,這個什么西楚藥人的蠱我給你治的趕干凈凈,好的比真的還真!”
“…”天下呆楞了好一會兒,她眨了好幾下眼睛,覺得那里異常的干澀,“那、那是…”
“哼哼哼,哼哼哼哼。”鮮參一耍小脾氣或者心虛就愛口齒不清的哼哼,天下看她朝著自己右手努嘴的樣子知道她在說「自己看,就知道了。」,她早就習慣拿左手做大部分事情了,熟練地單手開始解繃帶,一邊聽到鮮參心虛到極點大段大段不打草稿也不斷氣的連篇鬼話,
“我承認啊,我有賭的成分在里面,但你不得不說這個蠱和兵神怪壇淮是有點子區別的……”
她把那里三圈外三圈纏了的厚厚的繃帶拆開,從她的右手小臂開始到整只右手,藏在繃帶之下此刻露在她面前的…是如耄耋老人一般,像百年枯樹的樹皮一樣的皮膚。
鮮參繼續在旁邊不帶停地講,“…雖然人被做成兵神怪壇是會在樣貌上發生一點點變化,但我也想不到你這個會變成這樣子不過你放心里頭的骨頭還是一樣的好使除了不好看沒有其……”
“就這?”她拿左手捏住右手晃了晃,抬頭看白癡一樣看向鮮參。
鮮參被她看的有些懵,“啊…昂。”
“你剛剛還說,我的蠱,已經解了?”她有些吃力地說出這句話,好像嘴唇、舌頭和牙齒都有點不聽使喚。大概何止是不聽使喚,她能感到全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來撫摸久違的空氣還有肺部的一張一合、四肢百骸運轉無阻的真氣,每個器官都熟悉而有力到讓她覺得不自然。
“嗯…”鮮參這聲嗯字還沒說完,就被天下撲了個滿懷。那姑娘平日里雖與她拌嘴,可這是她第一次抱她。這擁抱來的太緊實太突然了些。天下本與鮮參差不多高,現在鮮參不用側過頭,就能感受到對方毛茸茸鬧地她臉很癢的發絲,對方磕在她肩膀有點尖的下巴,還有環住她的手臂精煉的肌肉、以及隔著胸腔,那兩顆同樣年輕跳動的心臟。
被抱著的時候,鮮參第一次聽天下的心跳,覺得她的心跳就和她的人一樣。熱情地、安靜地、溫柔的、明媚的。她有些手足無措,雙手抬了又放,找了好久的姿勢,22歲已為人母的鮮參小心翼翼的抱住了比當初離開十二峒去中原玩的時候還要小的、還有半年就要16歲的天下。
她一下一下聽著天下心跳的節拍,拍著那姑娘的背,細聲細語地說著,“沒事咯,沒事咯。”就好像當初她剛生完蚩夢醒過來,天下也這么揉著肚子哄她說別怕一樣。
————生命實在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也只是勉強比玄鐵要更經得住冶煉。
“被這么治過之后,基本上很難有蠱可以毒到你了,換句話說,你差不多是百毒不侵之身嘮。啥子蠱毒見了你都給嚇得繞道走。不過你還記嘚你嗦你以前吃下了毒的酸湯煮魚覺得很難吃吧,你以后可能吃到了毒,味覺都會下意識變成那樣子。”鮮參講完了壞消息,開始往外頭蹦好消息。“然后其實…我還有一個好消息。你的右手,窩也是能治好的。”
蠱,多于端午日制之,乘陽氣極盛時以制藥,是以能致人于病、死。
而其中有一種蠱,名金蠶,其效用與尋常蠱術相反,能將身受重傷的將死之人救活,哪怕是破碎的臟器都能慢慢修復如初。
在養金蠶蠱以前,要把正廳打掃得干干凈凈,全家老少都要洗過澡,誠心誠意在祖宗神位前焚香點燭,對天地鬼神默默地禱告。然后在正廳的中央,挖一個大坑,埋藏一個口小腹大的大缸下去。此外,缸的口須理得和土一樣平。等到夏歷五月五日,到田野里捉十二種爬蟲回來放在缸中,然后把蓋子蓋住。以辰砂蘸筆,畫符于黃紙上,將缸密封,不令透風。這些爬蟲,通常是毒蛇、鱔魚、蜈蚣、青蛙、蝎、蚯蚓、大綠毛蟲、螳螂……總之會飛的生物一律不要,四腳會跑的生物也不要,只要一些有毒的爬蟲。這十二種爬蟲放入缸內以后,主人全家大小,于每夜入睡以后禱告一次,每日人未起床以前禱告一次。連續禱告一年,不可一日間斷。
至四十九日之后,密挖視之,若封符破,則術不靈;若封符如故,則密取歸,金蠶蠱成。金蠶蠱十分稀有,也極難煉制,就算是嬈疆圣女也只有一只。而持有金蠶者,可克萬蠱。
————巧的是,鮮參就那個擁有金蠶蠱的嬈疆圣女。
“不過,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鮮參說,她不知為何有些憂傷。
“鮮參,不必與我客氣。”天下平復了自己的心情,松開鮮參,“且說,是什么事?”
————“你幫我把蚩夢送走吧。”
死溪林因為霧氣終年不散、不見日月的環境,讓生活在這里的人對光有著十分的恐懼。鮮參和天下本身內力深厚,這樣的環境對她們來說造不成什么困擾。但是對于剛剛出生兩個月不到的蚩夢來說,負擔還是太大了。
“我的姑娘,應該自由自在地在陽光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去那里玩。”
“所以你帶她離開死溪林,找到蚩離,把蚩夢交給他吧。”她拆了自己的麻花辮,解下紅色的頭繩交予天下,一頭紫發便散了開來,“你把這個給他看,他會信你的。”
“至于金蠶蠱,在你治好右手之后,就留給蚩夢吧。”鮮參將睡著的蚩夢輕輕放進搖籃里,“我大概,也只有這個能給她了。”
一周后。
南疆的一處小院子里,闖進來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女子。那人背著一個大大的劍匣,她來的悄無聲息,年紀不大,但內力之深厚卻不輸這院子里的任何一個人。院中大大小小瓦罐里養的蠱在她到來之后都有些躁動不安起來。
她環視四周,問,“你們這里……哪個是蚩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