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李霄沒有派人將王七送回來,反而送來了兩箱貨真價實的黃金。
“今天李霄派人送錢,替七娘贖身了。”薛勇和大家理清楚現(xiàn)狀。
“難道真要娶她過門?”天下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呃….這倒沒有。”薛勇?lián)u搖頭。
裴東來接過了薛勇的話,“按照這情況,之后會有幾種可能:一,王七身份暴露,被扣押在李霄府內接受拷問。二,他正在伺機尋找證據(jù)。三,已經找到證據(jù),但無法脫身。”
“暫時先等王七的消息吧。”
可是都兩天了,王七那邊完全沒消息。
長相大眾臉的張訓被派遣到親王府去打探,但是他在府里做了一天雜役,既沒有找到王七,也沒聽其他人提起過。
那么王七在哪里呢?
————在廬陵府·水牢。
此時距離親王府的壽宴,還有一天。
“沒時間了,要抓住李霄的把柄,成敗就在今晚。”薛勇略略沉思,“壽宴來者眾多,人多眼雜,正是打探救人的好機會。開始布置行動吧。”
裴東來接過薛勇的話,“幾天前就安排張訓混入雜役做內應,我也已經根據(jù)探查的消息模擬了王府的布局,明確了出入路線和可疑的地方。到時候由我和張訓負責查找暗道證物。”
他接著說,“廈天負責…”
“我要去救王七。”她沒有聽裴東來的話,甚至也沒有看向裴東來。相反,她的眼睛盯著薛勇。她又重復了一遍,對著薛勇,“我負責營救王七。”
“小廈負責親王府右半側的暗道探查和王七的營救,東來和張訓負責親王府左半邊。兩組人隨時待命以備不測。”薛勇一錘定音,“阿里巴巴去包一個胡姬戲班,在親王府附近吸引周邊人群的注意力,隨時給我們打掩護。”
“孫豹和我負責參加壽宴,盡可能攔住李霄和他的賓客,給你們拖延時間。”
他站起身,“都會去做準備吧,成敗就看明天了。”
——————廬陵府內的水牢。
這里被綁著一個身上布滿鞭痕的男子,他的雙手被鎖鏈高高吊起來,頭發(fā)已經散了,嘴角有一片很大的淤血。
這是第幾天了?王七想著,還會不會有人來救我?
從來都樂天派的他破天荒的生出了些悲觀,他想,我果然只是個棋子么?
自己的胸口很悶,再泡下去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水牢的水一點一點從他的腰上升到他的胸口,再往后是一點一點快要淹過脖子。
身上的傷口有幾處?怕是在水里都要泡發(fā)開了去。
他有些自嘲地想,如果他能稍微高一點,說不定還能多撐一會兒。比如,要是讓身高九尺的孫豹來,肯定就能比他多撐好久,畢竟豹哥比自己高了一個頭呢。
思及此處,他又不免覺得滑稽,忍不住笑起來。
這一笑又不知道是扯到了哪一處的傷口,叫他疼的齜牙咧嘴。
他想,正所謂人生數(shù)十載,皆如黃粱一夢。
生在商賈之家的幺子王七同年衣食無憂,充滿快樂。最大的愛好是帶著鄰里伙伴一起炸屎。但仔細想起來,他卻沒什么真正要好的朋友。
因為每次鬧劇的最后,四里八方的鄉(xiāng)親都回來把自己的孩子拽走,說著「你爹叫你讀書去」、「快回去跟我干活」,或者「別整天和那些游手好閑的家伙瞎混」之類的話云云。最后只留下王七一人。
十五歲時王七決定去咸魚翻個身。
他背好包袱,說,爹,娘,他要去考科舉。
父親隨意地揮揮手,說,去吧,中了記得請客。
此后他三度赴考,九年不中。
當然,家里也沒有指望過他。花錢打點了之后,給他在京城找了個鐵飯碗。他于是來到了大理寺入職,做一個小小的錄事。
原來是這樣么,王七想。
他此前的25年,經歷了相遇相知,離別思念,鋌而走險,背叛離棄。
幾番風浪后,敵友解散,最后仍是孤身一人。
————真是無趣的人生啊。
他忍不住這么想。
“還活著么,王七?”
————他突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
拴在手上的鐵鏈徒然被斬斷,他雙腿本就發(fā)軟沒什么力氣,本以為要跌落入水,結果有人接住了他,“撐住,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廈、廈天…?”
墨惘從打開的劍匣里爬出來給他吐個信子問了好,天下把王七背在背上背穩(wěn),“是啊,如假包換望春樓頭牌紅梅花。”
天下其實沒找到密道的入口。但是她聽得出來地板下有空心的聲音,應該是有通道的。所以天下選擇了最最樸素的方法。
我們天下一拳砸穿了親王府右側的一間房間,從地板上的洞一路摸到這里的。
“你什么都不用擔心,來的路上那些雜碎不是被我揍暈了了就是被墨惘暫時毒倒了,阿里巴巴就在府外隨時準備接應,龐柏也備好了診室。我先把你平安送出去,那些水牢的人我們先放著,等把你平安交給阿里巴巴后我再來把他們秘密帶回大理寺審問。”
“王七,你不會有事的。”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王七迷迷糊糊地聽著,他其實知道按照案件的優(yōu)先度,天下應該先把水牢的人押回大理寺,審問出人證才對。
但他知道廈天絕不會那么做。
他想,人之一生,果真如黃粱一夢啊。
天下帶著他御劍往出口走,前方隱隱約約看見有兩個人影在動,那女孩沒墨跡,空出一只手掐訣,“赤魂!”
劍斧相撞傳來一聲喑啞,一道銀光晃過王七的眼睛,“廈天!自己人!!”
————是張訓的聲音。
張訓和裴東來倒是真的從密道機關走進來的,這兩人動作慢些,地底下暗道錯綜復雜但好在相通,裴東來出聲詢問,“王七救出..”
“張訓,往我身后走500米,地上被打暈的毒倒的有三十三個人,挑看上去像管事的人拖回去審問。我送王七出去。”就如之前所說,天下和裴東來的冷戰(zhàn)子開始之后,天下就沒有再和裴東來說過一句話,她看向的是張訓,草草三言兩語交代完,就略過他們朝出口奔去,沒有做任何停留,也沒有要回答裴東來的意思。
昏暗的水牢里,張訓看不清裴東來臉上的神情,但他直覺覺得,還是不要去觸這個霉頭比較好。
親娘嘞,張訓想,這兩個人要冷戰(zhàn)到什么時候啊。
親王李霄叛變一案,至此被劃下句號。那日廈天將王七成功送出去與阿里巴巴匯合后,張訓與裴東來也成功拿到了物證人證,薛勇與孫豹隨后撤離。
王七臥床靜養(yǎng)接受治療后并無大礙,證物也被提交給天后,此案就此結案。
但奇怪的是,之后的三日,親王府依舊風平浪靜,無事發(fā)生。
既無人降責親王府謀反,也無人降責大理寺辦事不利。裴東來和薛勇對此只字不提,大理寺參與此案之人同樣不做詢問。唯獨想不明白的天下去找了一趟薛勇,兩人談了什么尚不可知,大家只知道天下回來之后,就寫了辭呈,半個月后打算離開大理寺。
回到三日之前的大明宮內,天后武明空的居所。
她倚在龍椅上,睥睨著臺階下跪的一個官人。
“浮屠內部的通天柱已經完工,只是下官認為,需多幾日檢測一以保萬無一失。”
“知道了,那么一切就都有勞愛卿了。”
“微臣告退。”
那人退下后,一個一直站在武明空身邊的女官湊到她耳邊,“陛下,恕靜兒多嘴,李霄一案雖物證人證不算特別俱全,但也算查出結果,其居心叵測,若不鏟除,早晚會成大患。此外靜兒還聽說,修筑浮屠塔的工匠混入了一批不法分子。不可不防啊,陛下。”
武明空點點頭,仍舊是不咸不淡地笑,“這些朕都知道了。由著他們去吧。”
她起身走到寢殿的窗戶邊,從這里可以清晰地看見即將完工的通天浮屠。那是一尊以她為原型建造的佛像,以向萬邦來朝者展示她的龍鳳之姿,同時震懾四海。她正式登基之日,便是通天浮屠面向眾人之時。
她看向那尊大佛,意味深長,“先讓那些小蝦把水攪混了,大魚才會游上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