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結案后的第三天，清早，太陽剛剛升起之時。

大理寺的房頂上坐著兩個人，一個穿著大理寺的黑色官服，白發如雪，另一個穿著玄黃兩色的簡裝，扎著高馬尾，背后一個大劍匣，一副江湖兒女的打扮。

那兩人不知是在看日出，還是再看洛陽城逐漸蘇醒熱鬧的街道。微風拂過兩人的面頰，像是一個纏綿的吻。

“你要走了。”這句話本該是一個疑問句，可是裴東來卻把它說的像個陳述句。

“對啊，之前就和商隊搭上了，本來因為焚尸案，就已經讓人家多等我幾天了。”天下已經換回了她當初來洛陽時的衣服，她轉頭看向裴東來，笑容里明媚，卻也有著一些其他的情緒，“我要走啦。”

她低聲呢喃著，“我要回家了。”

“我其實，是能理解你當初與我吵架時候的心情的。”裴東來與她的談話并沒有什么既定的邏輯，有些說到哪里算哪里的意味。

當初的冷戰，兩個人都已經很默契地不再提起，天下有些奇怪他在自己快要離開的時候又提起，她回想起曾經與薛叔的談話，“我其實，也有些理解你的想法和心情了。”

「孩子，其實東來…曾經也如同你一樣。」

她低聲細語，“我明白的。”

一如我會在你提及裴家滿門被滅時握住你的手，一如你在汪驢談及藥人時會向他拔刀。

之后無人再說話，兩人都只是安靜地看風景。

遺憾嗎？不舍嗎？

那些情感是有的，無論是她還是裴東來。

然而過去，現在，未來，每個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遲早是要分開的。

裴東來沒有出聲挽留天下，放在他心口的那枚寺丞的大理寺令牌，被他摩挲了許久，終究是沒有給出去。

畢竟天下和裴東來是那樣相像的人，所以一個人放棄自己的一切、窮盡一生追尋另一個人的事，天下和裴東來一樣，一直無法理解。

所以他們最后都選擇了讓花成花，讓樹成樹。

她的腳步不會為他而停下，就如他的腳步也不會因她而停下一樣。

捫心自問…天下唯一覺得可惜的，大概是她見過了洛陽的冬天，可裴東來還沒看過無雙城的秋天。

所以最后裴東來給她遞過來的是一個小盒子，天下打開，發現里面是一只黑檀木的發簪。那只發簪被雕刻成了樹枝，枝頭處則用黃金雕成了幾朵素心臘梅的模樣，凌霜傲骨，暗香浮影。

在那枝臘梅與簪柄相連處有一圈小小的卡環，她順著卡環往上一推才發現———

那是一把藏劍簪。

天下愣了一下，將那只簪劍從簪柄里抽了出來。看了良久，突然把頭埋在自己臂彎里笑出了聲。她一開始還憋著不發出太大聲，可是她笑的實在太厲害了，哪怕貼著自己胳膊，也不免壓不住那笑聲，笑到整個人都在抖。一直抖到東倒西歪靠在裴東來身上。

“你笑什么？！”裴東來有些惱羞成怒，他想，自己耳朵那么燙，應該是紅了，希望別被看到才好。雖是這么惱著，卻還是讓她靠著。

等天下終于從快要喘不過氣的笑里緩過神來后，她抬頭抹了一把眼角溢出的眼淚，將簪劍在手心劃開一道細長的口子，紅艷艷的血順著那道口子殷在簪劍上，奇怪的是，那血像是沁到那小小的鐵劍里似的，不一會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她轉而將簪劍插回簪柄里，又把自己的馬尾散開，眼里滿是笑意，“裴東來，幫我盤上吧？”

上午，薛府。

“姨，我要走啦。”

薛姨瞧著天下換了一身江湖打扮，慈愛地看著她，“不愧是我們小天，換了行頭，看著漂亮地緊！”

她自然也沒有漏掉天下頭上盤著的臘梅花樣式的發簪，忍不住笑。

小天被她盯著笑得有些不自在，好在薛姨沒有打趣這兩個小輩，而是轉而拿出一個用綢布包著的包裹，她一角一角小心解開，里面是一塊四角鑲了金的白玉無飾牌。

無飾，無飾，同無事，所以被廣為流傳。佛說：無即是有，什么都沒有就代表什么都有。所以「無事牌」也被當作「許愿牌」。

“收著吧。”薛姨把那白玉的牌子塞到天下手里，“姨膝下無兒無女，但我和薛勇都把你當親女兒。薛府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本來想著要是以后你和東來成了，到時候把這個當送你和東來的份子錢，現在你要走了…你和東來都有自己的路，我服完喪也要離開洛陽了…這無飾牌你留著，留個念想。”

“薛、薛姨…”

“都是過來人啦，我和薛勇也算看著裴東來長大的，哪兒能看不出來他的心思？”薛姨笑呵呵地拉著她的手，“耳朵尖一紅，眼神一躲我和薛勇就猜了個透。”

“你是個好姑娘，洛陽留不住你，你要走了，姨替你高興。好好和大家道個別，少年人啊，有聚也有散，你也好，東來也好，大理寺其他那些孩子也好，都要好好的。”

“好孩子，去吧。”

中午，是大理寺的那群同僚與天下告別吃的最后一頓飯。

那群人非說要給她下廚做一頓，說是最后一頓怎么也不能吃蘿卜。于是一群糙漢子在蔡叔的指揮下把廚房弄得雞飛狗跳，好說歹說還是弄出來了一堆菜，又買回來一壇梅子酒。

說起來狄仁杰也來了，好歹之前與他們生死一場，天下本來以為他會留在大理寺，可誰也沒想到那人當著朝廷百官，拒絕了武明空的挽留，說著什么「罪臣幾度忤逆，萬死莫辭。豈敢不自量力再誤國事。狄某使命謁已完成，此锏歸還先帝」，最后留下一句「天地不容我，心安即歸處」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天下當時看著他獨自離去的落寞身影，一時間無限感慨。

不過他酒量不太行啊，還沒天下能喝。

他喝高了，天下和其他人與他說，狄仁杰，你以前破過那么多案子，送一個有趣的故事給我們吧。他也不推辭，張口就來，也不知是不是在講給自己聽。

這群人醉酒當歌，談天說地，最后王七給抬過來一柄劍，是大理寺統一發放的環首樣式，銀底蓮紋，不過和大家的刀不同，這一柄被改造成了環首劍。

天下原本入職時候也被發了一柄刀，不過她除了薛勇死后用過一次，就再也沒用過，本來是和大理寺的官服一起歸還給大理寺的。

“你還記不記得你入職第一天又是揍人又是說看不上大理寺的刀的，這不，頭兒一直記著那句話呢，特意給你改成了一柄環首劍。”王七是個嘴上沒把兒的，歹著什么都叭叭地往外說，張訓和孫豹去堵他的嘴，生怕他把裴東來那塊寺丞牌子的事兒也說出去。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說，就被裴東來一拳揍在頭上，“就你話多！”

她嘻嘻哈哈在那里笑得直不起腰。

洛水之北，有一神都，名洛陽。她在這里度過了約有大半年的時光，幾乎沒有什么猶豫，她想著，那這柄劍的名字就叫「洛北」吧。

他們準備的驚喜還不止這些，她被送到門口的時候，阿里巴巴給牽過來一匹馬，那匹馬全身棗紅色，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體態勻稱，威武剽悍，并不是大理寺的馬，應該是阿里巴巴他們特意準備的一匹汗血寶馬。

裴東來、張訓、孫豹、阿里巴巴、王七，龐柏、蔡叔、狄仁杰，這群人在門口整齊地站了一排，“小廈，以后有空記得回來看看啊。”

“回家路上小心，一路順風。”

“路上小心，謝謝泥一直陪窩練官八。”

“記得多寫信給我們啊。”

“以后不用在大理寺加班，恭喜哈，路上小心。”

“給你包里塞了些腌蘿卜，路上吃。”

“小天妹妹，保重。”

最后是裴東來，他們相互對視著，其實他倆已經告過別了，好像什么話也不用說，又好像什么話也說不完，他看著那個別著臘梅發簪的姑娘，最后只說了四個字，“小天，珍重。”

天下聽著這群人的祝福，她已經離開家很長一段時間了，在路上她花了些時間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人若是不刻意去見，那以后便真的再也不會見到了。

“從洛陽到我的家鄉，中間隔著西域、衍天、于闐，路途遙遠。”她翻身上馬，看著那群和上次崔倍離開時一樣有些扭捏的那群人，她搖搖頭，說的話坦誠又傷人，“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會再相見。”

“在大理寺的這一年多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她雙手抱拳，“有空我會寫信到衍天從西域轉寄到大理寺的，諸位若是想來信，可以寄給衍天宗的一位叫左常清的大弟子。”

“諸位，再見了。”她雙手抱拳，一如她在大理寺的同僚和上司現在正朝她行的抱拳禮一樣。她說，“愿諸位以后也能平安順遂，萬事勝意。”

————若是不順路的話，那就以過客之名，祝你們歲歲平安。

雖然故事的結局總是難逃英雄遲暮，曲終人散，但這世間的確存在不朽的————當他們白發肝膽依舊，當洛陽的冬天下起第一場雪、枝頭開出第一朵紅梅，當他們…隔著歲月長河凝視過往的時候。

有關回北離的最終卷的更新，講的東西超了500字，所以放在正文。

雖然故事的結局總是難逃英雄遲暮，光陰流散，但這世間的確存在不朽的，當他們白發肝膽依舊，當枝頭開出第一朵花，當他們隔著歲月長河凝視過往的時候。

————————滴滴詞作卡（菅瓷）

「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會再相見。」，其實她心里真正想的是，「此次一別，我們大概不會再相見了。」

她也是在這里才明白當初在嬈疆的時候李茂貞執意要吃一碗面的含義的。

「江湖這么大，我們怎么會見不到？」她當初是這么說的。

————這人間的面，吃一碗少一碗，見一面少一面。

————他們大概不會再相見了。

人間的面，見一面，少一面，羊不見面馬見面，佛不常見你常見，不棄生死，不離涅槃。——————張子選《慈航》

裴東來和天下的故事就到這里了。

這兩人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大概有點像一個定居在洛陽，一個定居在滄州，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誰也不會拋下自己的故鄉和職責。

還是老規矩，歡迎給我留下對這一對的感想、長評。

下一章是原作聯動彩蛋和劇情梳理，內容包括但不限于：《狄仁杰之通天帝國》小說，狄仁杰之通天帝國電影，大理寺外傳漫畫，以及大理寺日志動畫。

下一卷就回北離。

嘎嘎亂殺·一章揍一個小朋友·天姐殺瘋卷·即將開啟。

另外少歌最終副本給大家一些選擇：

A.無人回歸，無雙城小分隊橫掃北離（也許會以另一種形式當成番外的感覺放出來，大家在BC里選一個）

B.小毒癡回歸，開啟腳踩夜鴉拳打赤王模式

C.聞清衡&/左常清回歸，開啟長歌親友劍癡亂殺/帶飛全場安心爆棚模式

李茂貞和裴東來不可能回歸

左常清和聞清衡回歸=無愛情線CP結局

應何從回歸=半敲定毒癡X劍癡

半敲定=在家長眼皮子底下開始談戀愛了，但最后成沒成我不說

當然，大家的意見僅供我參考，具體寫哪一條還是看我心情（寫到大結局我還是有點子任性在身上的。

建議大家參考已知劇情和敵方boss謹慎選擇以防我方小隊出現陣亡（劃重點

北離篇名字叫紅塵卷。

很快就會向大家揭曉這一卷為什么叫「紅塵」。

老規矩，可以猜猜看為什么。看有沒有心有靈犀的朋友。

一個比較明顯的提示：和劍有關，也和劍無關。

紅塵卷，別名，《天姐嘎嘎亂殺卷》。

之前一直期待天下帶著無雙城天下無雙的朋友坐穩了，要揍很多人，劇情很刺激。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