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有一天，成了劍仙，要叫自己什么？

紅塵。

就叫——紅塵劍仙。

天地一劍，紅塵囂囂的紅塵。

話是這么說的，天下和無雙還有師傅離開的背影也是帥絕人寰，但是事實往往并不如大家想象中的美好——————

“和她打完最后那一劍基本就是我全部的內力，我當時那個狀態，司空長風真要和我打，我跑不跑得掉都是個問題。”

但是這些顯然都是小風小浪，對天下來說不算什么，“不過是內力空虛，左右就是小傷，不打緊。”

她說的話句句都不把自己當回事，“從雪月城回無雙城一個月，足夠養好了。”

哪兒有對自己這么隨意的姑娘？

家里人往往比小姑娘更上心自己。

于是他們回了無雙城之后宋燕回干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囑咐無雙，“無雙，你去找盧玉翟，讓他和百草堂知會一聲，還有你姐的房間，也都收拾一下。”

其實盧玉翟早就收拾打點好了，他畢竟是大師兄，逃不過去的操勞命。

等無雙走遠了，宋燕回才很突兀地問了一句，“還是不想說嗎？”

天下短暫地錯愕了一下，有些局促地低下頭。

他們回來的這一個月的路程，聊無雙城、聊劍意、聊道心、聊她三年走過的路，就是對她的右手只字不提。

師傅畢竟是師傅，他明白的，他家丫頭不想說。

所以他不逼她，只是嘆了口氣，“可以告訴師傅嗎？要是不想講，就不講。”

他越這樣，天下頭低的越低，她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師傅要問，我又不會真的藏著掖著。”

她撅撅嘴，畢竟是師傅，自己徒弟什么心性，什么斤兩，哪會不清楚。

她之前與無雙和盧玉翟在一塊兒的時候一直不愿意說自己的經歷。

而如今她嘆了口氣，開始娓娓道來。

她將那些酸澀的、苦楚的、悲痛的、不甘的一切輕描淡寫地帶過，又模糊了北離的那些人的名字，而聽完了故事的宋燕回沉默了很久。

“我很高興把水月劍傳給了你，小天。真的，我很驕傲。”

他慈愛地拍了拍天下的頭，“去吧，你的師兄姐弟們該在百草堂等你了。”

那姑娘點點頭，剛剛被師傅夸了還有點小害羞，轉身一蹦一跳地去見她心心念念的家人們了。

而生活似乎往往不會讓歡樂持續地太久。

天下無雙城，天下第一武城。

手可摘星閣。無雙城議事閣，也是曾經決判武林之事的場所。

宋燕回剛剛欣慰又心疼地送走天下，轉頭就被五個長老叫到了議事廳。

他坐在閣中最上方的鐵座上，看著下面的那五個老人。

這五個老人，已經很多年沒有走出他們的屋子了，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對著屋內的江湖版圖計劃著自己的想法，然后讓仆從把各自的意見送到其中最年長的那個老人手里，那個老人會根據這些做出最終的決策，然后再派人將最后的決定送到宋燕回手里。

眾人皆以為無雙城城主是宋燕回，可無雙城內的人卻知道，真正掌控著決策的是這五個老人。他們是宋燕回的師叔，也是上一輩僅存的五位長老。但是這五位長老卻忽然召開了議事會，讓大小弟子全都來到手可摘星閣，誰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有宋燕回臉色陰冷，整個閣內的氣氛凝重。

“燕回，這些年你做得很好。”為首那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開口了，卻是這樣的一句話。

誰都不敢確定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但誰都知道，這句話雖然是夸贊，但下一句話絕對不會是好話。

宋燕回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摸了下手邊的劍：“大長老還請有話直說。”

大長老面色沉靜，并不露絲毫喜怒：“這些年，無雙城從沒落到重新崛起，很多都靠著燕回你的操持。但是如今江湖不一樣了，僅是天下四城之一，并不是無雙城想要的榮耀。你是中興之才，很好，但是無雙城現在需要的，卻是一個能夠開疆辟土的人。”

“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宋燕回冷笑。

“是的！”大長老卻答得坦然。

宋燕回摸著手中的斷水劍，眉頭微蹙。這十幾年來，五位長老送來的紙條里，他或多或少都退了一些，不外乎是一些暗藏著野心的決策，但是長老們似乎也都坦然接受了。可幾天前，宋燕回退回了一張紙條后，那張紙條又被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宋燕回再退，可傳信的隨從卻一直站在門口不肯離去。

直到今天，五老突然出關，召開了議事會。

那條紙條上的內容，是要接一個人進城，那個人姓蕭，來自天啟。

“無雙城是江湖城，廟堂之上的事情，真的一定要踏入嗎？”宋燕回當時是這么回長老們的。

而長老們的回復卻是——江湖是廟堂之遠，而廟堂卻是江湖之高。

宋燕回望著大長老，沉聲道：“所以你已經有人選了？”

“是的，燕回，從今天起城里的大小事務你就不必操勞了。師叔知道你其實只愛練劍，后山的劍廬我從今天起就讓給你了，至于城中之事，就由濤松負責吧。”大長老語氣和緩。

閣內弟子卻一片嘩然。葉濤松，那是宋燕回的師弟，一手斷虎刀，當時也算是城中的風云人物，可是卻已經失蹤很多年了。他回來了？

“師兄，好久不見。”只見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閣內弟子猛地抬頭，只見一個人從他們頭頂當頭越過，穩穩地落在了五長老的身邊，卻是個身型壯碩的漢子，他將刀往地上猛地一落，竟有小半截刀身插在了地中。

“就憑他？”宋燕回忽然將手中的斷水拔出了一小截，寒光乍現！

五位長老衣袍猛地揚起，全身真氣頓時提起。一股強烈的真氣在閣內翻滾，年輕一代的弟子們幾乎站立不住。

“宋燕回！”大長老喝道。

“師父。”一個弟子往前踏了一步，正是那畢羅國內攔截無心的無雙城大弟子盧玉翟，他原本在百草堂等師妹，結果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偷偷提前溜了過來。他一躍站在了宋燕回的身邊，也同樣冷冷地望著臺下的五位長老。

可宋燕回忽然又將劍放了回去。

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五位長老也恢復了常態，大長老已經語氣和緩：“燕回，有些事情你最好考慮清楚。”

“這無雙城主的位置，我本就沒有興趣。但是，松濤，他沒有這個資格。”宋燕回說話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看葉松濤一眼。

葉松濤卻勃然大怒，立刻就準備提刀向前，可大長老卻伸手攔住了他。

宋燕回一笑：“我可以不再當這城主，但我也有兩個人要推薦，我是老城主，想必有這個權力。”

“當然。”大長老點頭。“不過…兩個？”

葉松濤拿刀指著盧玉翟：“就是這小子嗎？就你這小毛孩也想當城主，和我先試一下刀吧！”

盧玉翟忽然笑了，忽然連他都算小毛孩的話，那么那兩個人就真的是比小毛孩還要小毛孩了。那兩個……真正、宋燕回心中所選的城主。

“不，不是他。”宋燕回忘了一眼百草堂的方向，明白小天大抵是被百草堂的孩子拖下來療傷去了，于是忽然低聲喝道，“無雙！”

“來啦，師父。”一個懶懶的聲音響起，閣內弟子回頭，只見一個面目俊秀的少年背著一個大大的劍匣沖著閣內慢慢走來。正是那宋燕回的親傳弟子——無雙。

“小天呢？”宋燕回朝無雙點頭。

“阿姐還在百草堂，不過我和她說了，應該一會兒就來。”

“無雙劍匣！”大長老眼睛猛的一亮。

葉松濤卻是大怒：“就是這個小屁孩？”

無雙從他身邊走過，瞪了他一眼：“大叔，你哪位？”

“葉松濤！”葉松濤怒道。

無雙走到盧玉翟和宋燕回的身邊，撓了撓頭，想了半天才說：“好像沒什么名氣啊。”

葉松濤氣得渾身發抖。

盧玉翟習慣了這個師弟的行徑，也懶得跟他解釋，只是點頭：“嗯，就是沒什么名氣。這回兒，你沒記錯。”

“無雙，下面和你師叔試一場吧。若你贏了，你和小天就是無雙城的城主了。”宋燕回忽然說道。

“好啦，知道了。我和阿姐不是都已經答應你了嗎？”無雙聳聳肩，忽然在宋燕回身邊坐了下來，說道，“那就比吧。”

葉松濤皺眉：“你坐在那里，我們怎么比？”

無雙愣了一下，說道：“沒見過世面。”然后輕輕打開劍匣，五道寒光從劍匣中猛地射出。

“云梭，青霜，風蕭，繞指柔，玉如意。陪這位大叔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