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
一隊人馬正在急速地前進著。
“大師兄,還要多久?”有人小聲問道,他們已經連續趕了三日的路,如今都已經疲憊不堪。
“累了嗎?”盧玉翟搖頭道,“但是不能停,片刻也不能停。”可等他剛說完這句話,他就忽然勒馬停住了,他摘下了風帽,望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那個人,低聲惑道:“是你?”
所有的人都緊跟著停了下來。
他們的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年。少年拿著劍,一身紅衣在風中像是火焰一樣燃燒著,胸口大剌剌地敞開著,露出虬結的肌肉。少年微微笑著,望向為首之人:“我認得你,你是無雙城的大弟子盧玉翟。”
盧玉翟提起長槍:“我也記得你。你是雪月城的,雷無桀。”
“你說錯了。”雷無桀搖頭道。
“哪里錯了?我不是我那個白癡師弟,我的記性好得很,見過一次的人一直都會記得。”盧玉翟認真地說道。
雷無桀拔出了劍:“名字對了,稱號不對。”
“你離開雪月城了?”盧玉翟問道。
“倒也不是,但我不是因為雪月城而來的。”雷無桀以劍抵地,“天啟四守護,列東方位,青龍。”
“天啟四守護。”盧玉翟輕輕掂了掂手中的長槍,“我小時候也曾聽過一些堪稱傳說的故事。青龍位,那是劍心有夢李心月吧。你手中的劍,應該就是位列天下名劍第四的心劍。”
雷無桀笑著望向他:“你應該很慶幸你有這機會,一戰傳說!”
“對啊。一戰傳說。”盧玉翟縱身一躍,持著長槍沖著雷無桀一槍劈去,“無雙城大弟子盧玉翟,能迎此劍。榮幸之至!”
雷無桀長劍一出,劍如游龍,一劍擋下了盧玉翟的長槍。
他巋然不動,盧玉翟不緊不慢地退了兩步。
“我想說兩句話。第一,同樣的是用槍的,你不如我千落師姐幾分,差了我三師叔則有幾千分。”
盧玉翟不怒反笑:“還有一句話呢?”
“同樣是大師兄,你不如我唐蓮師兄甚多!”雷無桀再出劍,劍氣如潮,霜氣縱橫。
盧玉翟又一次被擊得連連后退,卻并沒有特別驚訝,大概這個年紀的自在地境,對他來說并不值得驚訝,“沒想到你已經入了自在地境。一年前的時候,你離金剛凡境都仍有一些距離。”
“所以雪月城是江湖第一城,而無雙城只能站在我們的身后!”雷無桀傲然道。他已經踏入江湖一年多,雖然從來都不是一個含蓄的人,可也絕對不是一個鋒芒畢露的人,但是今天的他不一樣。
因為這些人是要去殺蕭瑟的!
“就憑你們,也想重奪那天下第一?”雷無桀舉劍,揮下,“真是妄言!”
盧玉翟被逼得連連后退,卻也不慌。他的武學天賦算不得太好,在無雙城這一輩的弟子中,除了無雙和天下,至少還有三個人的武學在他之上,但是他仍然受到城內弟子們的尊敬。因為他行事向來淡定自如,許多境界在他之上的高手都曾折在他的手上。他手中長槍揮卷,饒是雷無桀攻勢如潮,看上去占盡先機,卻至今仍未傷到他一分一毫。
“你這是什么槍法,王八槍嗎?”雷無桀冷笑道。
盧玉翟長槍劃了一個圓:“還真說對了,我的槍法叫玄武槍。不主攻,主守。”
“玄武?”雷無桀一躍而起,長劍斬落。
平地一聲雷。
一地塵土被掀起,盧玉翟堪堪躲過這一劍,卻頗有些狼狽。
雷無桀嘴角微微揚起:“你也配?”
“列陣!”盧玉翟終于明白了就算表現出了自在地境的實力,但他其實仍手有余力,他怒喝一聲,他身后的十幾個無雙城弟子同時拔出了腰間之劍。這十余名竟然清一色的都是劍士,十余柄長劍同時拔出,閃著森森的寒光。
雷無桀以劍抵地:“打不過,就一起上?”
十余名劍士沒有理會他的嘲諷,一躍而出,將雷無桀圍了起來。
雷無桀伸手掏了掏耳朵,輕輕彈了彈:“我最討厭的就是什么所謂劍陣。昆侖劍仙曾說過,劍,孤器。劍是孤獨的,劍客也是孤獨的。劍陣這是結群的東西,不入流。”
盧玉翟笑道:“我聽說劍心冢也有世傳劍陣?”
“劍心冢千人劍陣,以護劍冢圣地固若金湯,可是你這花把式能比的?”雷無桀不屑道,“也真是高看自己。”
盧玉翟依然笑著:“我的情報里,你不是一個這般話多,這般喜歡挑釁別人的人。”
“和某個愛冷嘲熱諷的人呆久了,難免沾染了一些不好的習性。”雷無桀搖頭,“我本來是個多么謙遜有禮的熱血少年啊。”
“你在拖延時間。”盧玉翟緩緩說道。
雷無桀被說穿了心事,憤怒道:“你們十幾個打我一個,還不允許我拖延一下時間了?你不害臊?”
“你們這是什么無雙城,不妨改名叫無恥城吧。”
“沒有用的。除了我們無雙城以外,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你拖延了我們的時間,只是換了別人去殺他。”盧玉翟說道,“至少我們無雙城,會讓他死得有所尊嚴。”
“有多少人想殺他,就有多少人想救他。”雷無桀握緊了手中的劍,看著眼前這個不懷好意的劍陣,“而且光我一人,就能攔十幾個!讓他死得有尊嚴,你知道他若是聽到了這句話,會怎么回你?”
盧玉翟眉毛一挑:“如何回我?”
雷無桀收起了劍,挺起了腰板,字正腔圓地發出了一個字:“呸!”
“起陣。”盧玉翟發出一聲厲喝。
十幾柄劍應聲而動。
與盧玉翟那只守不攻的玄武槍法不同,這次的劍陣卻是不斷凌厲的進攻。
陰險至極、狠辣至極。
幾乎每一招都是沖著殺死對方去的。
“這本來是為你那個朋友準備的,可是既然你著急送死。”盧玉翟冷笑道,“就先送你上路吧。”
雷無桀雖然劍法凌厲,可同時面對十多人的圍攻,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身上逐漸掛了彩。他看著被劃破的衣襟,笑了笑:“如果那家伙在,一定會說。好好的鳳凰火的衣服,就這樣被糟蹋了。”
“你快死了。”盧玉翟輕聲道。
“是啊。可我就算死,也是為了朋友而死!”雷無桀忽然舉劍怒喝,面前那十幾柄長劍瞬間掙脫了劍主的手,朝天飛去。雷無桀持劍怒揮,十幾柄長劍當頭砸下。
那一刻,雷無桀劍氣之盛,竟讓盧玉翟心中生出一股恐懼。
那些剛才還算是占著上風的無雙城劍士此刻長劍脫手,之后又紛紛被頭頂紛紛落下的長劍給傷了,一下子勝負就已經顛倒!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劍嗎?”雷無桀站在風中,紅衣飄揚,“就是劍心之盛,可令萬劍。他們的劍懼我,所以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盧玉翟握著長槍,皺眉不語。
“我已經拿出了我的底牌,但我知道,如果你們真的想殺蕭瑟,至少得派出那兩個人來。”雷無桀望著遠處,等待著那個背著劍匣的身影,他期待他們的重逢,已經期待了很久。
“師兄,小心!”忽然有一無雙城弟子怒喝一聲,“有暗器!”
盧玉翟眉毛一挑,的確聽到有一物破空而出,沖著自己急襲而來。他猛地退出三步,長槍一甩,將那暗器斬成了兩段。
暗器中卻有汁液散出。
“有毒?”盧玉翟再連退三步,心中暗道:莫不是唐蓮來了。
可空中卻開始彌漫起一股奇怪的味道。
好像是肉香。
真的好香好香。
眾人朝著那暗器望去,才發現竟然是一個肉包子,剛才被盧玉翟斬成了兩段,如今肉汁四濺,那股肉香味自然就彌漫開來了。
盧玉翟轉頭朝著暗器來的方向望去,目光森冷。
那里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個人了,官道之上,四處空曠,若有人來一眼便能望見,可此人卻出現的悄無聲息。那人一身白衣,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手里拿著一個肉包子,正一口一口毫無形象地咬著:“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果然是真的。”
盧玉翟望著他,問道:“你是誰?”
雷無桀也皺著眉頭望著這個用一個肉包子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你是誰?”
“果然大人物是不記得我的。”白衣人嘆了口氣,又咬了一口包子,“我叫謝煙樹,嶺南謝家人。如今在雪月城學藝,雷師弟,我們見過的。”
噢,是你啊。”雷無桀想了起來。那個時候他和蕭瑟剛到雪月城,孤身去闖那登天閣的時候。第一層遇到的就是面前的這個謝煙樹,當時他就坐在臺階上吃著包子,還讓雷無桀等等他,等他吃完了這個包子再打架。可惜……好像一拳就被自己給打飛了。雷無桀感覺有點失望:“你當時的武功好像有點……”
謝煙樹搖頭:“我現在的武功也一樣。別人學了一年都往樓上跑了,我現在還在守第一層。也算是雪月城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謝煙樹說這話的時候依然悠哉悠哉地吃著包子,根本不以為恥辱,反而當成了某種榮耀。
盧玉翟舉起長槍:“既然是雪月城的高徒,那么,請賜教。”
謝煙樹吃掉了最后一個包子,捂住了耳朵:“別這樣,別這樣。你這話可真嚇唬到我了,我就是一個沒天賦的世家子弟,何必要這樣恐嚇我。”
“裝瘋賣傻。”盧玉翟怒喝一聲,長槍揮下。
“劍心游龍。”雷無桀低喝一聲,心劍瞬間飛去,打飛了盧玉翟的長槍。隨即他猛地縱身一躍,落在了謝煙樹的身后,手一伸,心劍回鞘,他對著謝煙樹低聲喝道,“快走。”
謝煙樹卻搖了搖頭:“雷師弟莫怕,還記得當年我在登天閣下和你說的嗎?以后闖蕩江湖,師兄罩你。師兄說到做到,今天不讓你死,也不讓你逃,聽千落師姐說你闖蕩江湖至今,好像一次也沒有贏過。今天,就贏一次給你爽爽。你看,我們的人來了!”
話音剛落,只見不遠處十幾個年輕子弟持著劍挎著刀朝著這邊本來。他們無一例外地穿著一身白衣,白衣之上紋著一彎秀美的良月。
“無雙城的孫子們,可給看好了,這就是真正的江湖少年子弟——雪月郎!”謝煙樹高聲喝道。
雷無桀目瞪口呆。
“別什么事都自己扛著,你們是三位城主的弟子,比我們這些普通弟子是要強一點。但是雙拳難敵四腿,也給我們點表現的機會不是?”謝煙樹扶了扶力竭快要從馬上摔下去的雷無桀,“記住,有雪月城在你們身后。無雙城,不夠我們打的!這整個江湖,也不夠我們打的!”
雷無桀笑了笑:“師兄真是豪氣干云。”
“這話不是我說的。”謝煙樹撓了撓頭,“是三城主教我的。”
盧玉翟收回了長槍,看著那些朝著這邊奔來的雪月城弟子,沉聲道:“雪月城和無雙城相安無事了這么多年,真的要在今天起沖突嗎?”
“哈哈哈哈哈哈。”謝煙樹仰天長笑。
“你笑什么?”盧玉翟眉頭緊皺。
“果然是無恥城。你們要殺我蕭師弟,攔我雷師弟,現在卻來和我說相安無事。你是在和我說笑話嗎?更何況,這些年是真的相安無事嗎?是我們懶得搭理你們而已!”
盧玉翟依然面色不改:“雷無桀自己也承認不是作為雪月城的弟子而來,說了此事與雪月城無關。這不是一件小事,雪月城硬要把這件事往自己身上攬嗎?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我呸。他們怕連累娘家人,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我們娘家人難道還真的就當真了,拍拍屁股說這事和我沒關系,然后讓他們去死?這件事,我做不出來,雪月城弟子做不出來,三位城主也做不出來。他們重情,我們自然也要重義。這才是雪月城,這才是雪月城的弟子!他們的事就是雪月城的事,拉屎放屁也是我們雪月城的事!”謝煙樹聲音激昂,怕是方圓幾里都能聽到他的聲音了。
“謝師弟!”那十幾人已經越離越近,為首之人高聲呼道。
謝煙樹應了一聲,擼起袖子,拔出了腰間的長刀,高舉呼道:“兄弟們,給我打!”
“往死里打!揍死這幫無雙城的孫子們!”
本該是他謝煙樹一呼百應,雪月城把無雙城打個落花流水的劇本,可是身后的雪月郎們卻突然沒了聲響。
而下一秒就有一個輕飄飄的聲音響起來,“你要揍死誰?”
那聲音很好聽,是個很溫柔的、滿是笑意的女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