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伶人坡

8

長青摸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細細地用手指摹著上面瑪瑙石邊角的紋路,輕輕用指甲蓋兒敲著銀流蘇,一晃一晃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打開了鞘,看見鋒利如初的刀刃,不自覺地輕撫著,再回神時,掌心已經劃出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

是痛的,他想,當初嬿嬿把大半把刀都刺進脖子,又該有多痛。

三年了,他唱了三年的《百花亭》,在這洞中待了一千多個夜晚,原以為已經能夠坦然接受她的死,可如今想起來,卻仍是錐心刺骨。

他重新將匕首入鞘,緩步走到洞口仰頭看著滿天的星星,又是流下眼淚。

長青想問問自己是不是從未放下,否則又何苦作繭自縛。

第二天,駝隊待在原地沒動。

是長青出去采買的時候發現的。

阿妲穆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白衣畫墨竹的長青,于是朝他招招手。

長青沒理她。

倒是阿妲穆大步朝他走過去。

中原人不是有句古話,叫“山不過來我過去”?她如是和長青開玩笑。

長青不太習慣忽然多了人的生活,從前他都是自己一人出去采買,一人生火做飯,也是一人住在點著微弱燈光的洞里。

阿妲穆小聲問他,“原來你不是一直都住在坡洞里?”

長青覺得她問得很怪。

“若是我不出來買東西,不裁衣,每日只顧在坡洞中唱戲,”他神色不明地看她一眼,“恐怕你昨日見到的,便真是百姓口中的伶人坡?!?/p>

阿妲穆漢話懂得不深,自然聽不太懂他在說什么。

長青見狀只得自認倒霉,又費著耐心和她解釋一遍。

“我的意思是,要是我吃喝拉撒睡都在坡洞里,估計早就死了成了鬼魂?!?/p>

阿妲穆忙去捂他的嘴,“你們不是最講究吉利不吉利?怎么這會卻開始滿口胡吣?!?/p>

長青愣了一瞬,對哦。

自己三年來許久不與旁人交談,竟沒發現這點。

他從前是頂頂嚴謹的人,是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了?

好像就是懷嬿死了的那個時候。

那會他想著懷嬿平時的樣子,想記住她,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忘。

就這么想著想著,自己卻活成了她。

長青神色忽然有些低落下來,心神一分散竟沒能躲開阿妲穆的手。

“你這是做什么?”他皺了一下眉,又往后退一步。

其實阿妲穆伸手的那一瞬間,自己也察覺到了不妥,只是手總是比腦子快,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對不起啊,我們部落里脾性都很開放,我一時沒能收斂。”她只好朝他道歉。

長青看她誠懇,倒也沒多說什么,反而提醒她,“這里是中原,你小心著些吧,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這樣的?!?/p>

阿妲穆“嗯”了一聲,眼神里居然還有些感激。

入夜之后,她又出現在了坡洞口。

長青皺眉問她,“你怎么又來這兒了?”

阿妲穆卻毫不在意地笑嘻嘻說,“這坡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為何不能來?”

他被這話一堵,也就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趕她,只能看著阿妲穆昂首闊步地走近了。

她又左一句右一句地和他扯起家常。

長青先前在戲班子里各地輾轉的時候就聽說過,韃子的性格熱烈得很,哪怕是素未蒙面的人,兩口酒下去那也是掏心掏肺的程度。

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

他問阿妲穆,“你們是跟著商隊來的?”

“不是,”阿妲穆搖搖頭,喝了酒的臉上有點泛紅。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說,“我這可不是什么商隊,這是……嗝兒……這是我們的使團。”

長青聽她說著,心中卻尋思自己的這些酒該換個隱蔽的地方了。

否則每次來一個人都要喝上一壇。

不過他很快被后半句話吸引了注意,“使團?什么使團?”

阿妲穆又喝了一口,酒壇子比她頭還大點,就那么舉著往嘴里灌。

韃靼人真是嗜酒如命,他想。

“就是使團呀……”阿妲穆吐字含含糊糊的,“今年在大楚雁北關外吃了敗仗,自是要來求和的?!?/p>

長青還沒說什么,就見她坐了下來,把酒壇子往地上狠狠一放。

“娘的,我堂堂郡主……嗝……居然還要因為來早了在城外等上六天!”

長青一晃神,覺得她罵人的時候那神情像極了懷嬿。

但他很快晃晃腦袋,眼神恢復幾許清明。

阿妲穆卻還在接著說,還湊到他面前伸出手比了個“五”的數字。

“六天!我在這坡上已經風餐露宿整整兩天了,那皇帝老兒真是死板得很,時間沒到就不能進城?!?/p>

“皇帝還不老呢?!遍L青嗤她一聲,“還有,你這比的是五不是六。”

阿妲穆訕訕地收回手,“無所謂,懂我意思就行。”

說完她找了個坡洞中心的位置,整個人仰躺下去,“哎,我有時候覺得你這樣與世隔絕也挺好的?!?/p>

她努力抬起腦袋像看一眼在她頭頂正前方的長青,又很快放下脖頸。

看不到,太費力了。

“哪里好了?”長青一時不太懂她說什么。

“好呀,當然好,”她打了個酒嗝,“做個閑散野客,就挺好的了?!?/p>

阿妲穆翻身一骨碌爬起來,又對著長青說,“哪像我,他娘的每天早上天不亮被拉起來練騎射,還要學你們中原話,難講得很?!?/p>

長青聽見她話里夾雜了幾句聽不懂的音節,想必是韃靼人的土話,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在罵人的了。

他聽了只是有些苦澀地笑著搖搖頭,不置可否。

那會在戲班里的時候,哪天不是天不亮就起,被那些老師父們舉著荊條威嚇著壓腿、吊嗓,有時候練得不好了,那條子就不再是威嚇,而是真真正正實打實地挨在皮肉上,倒刺勾起的刺痛感強烈到不可忽視,又全都避開了要害,第二天,還是得傷痕累累地繼續登臺。

說是伶人,其實他和懷嬿也沒什么區別。

伶人的契子有兩種,一種是長成了的伶人自愿與主家結契,有固定期限,但倒是也不長,到時候不想干了,解了契,也就是那兩個月的分成拿不到。

另外一種契子就是長青簽的契。

當年他家實在窮苦,自己又是老二,于是父母作了主把他給了戲班子,得了一筆錢。

他簽的是童契,二十歲之前一直歸戲班子管教,分成也只能拿可憐的一分,直到及冠之后才能自主解契。

長青當時想啊,爹娘這不就是把自己賣了?

得虧還有點良心沒簽了奴契,否則自己就是連坐在這兒都做不到了。

他也不知是安慰阿妲穆還是在安慰自己,“挺好的了,至少有吃有喝。”

阿妲穆奇怪地看他一眼,又毫不顧及形象地大笑說,“我當時見你生得這般好看,還當你是什么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人,怎么你要求這么低,只是吃飽喝好就夠了!”

“不吃飽喝好怎么活著,”長青嫌她笑得吵,輕輕推她一把,“于我而言,活著就不錯了?!?/p>

阿妲穆沒再笑,她想了想,又有些敷衍地胡亂點點頭,“嗯,活著就不錯了!”

喝足了酒的人就是這般不好,有時候分明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下一秒卻還能和上句話脫了節一樣地應和你一聲。

秦疆如此,阿妲穆也如此。

他罵阿妲穆一句,“醉得和一灘爛泥似的,不是都說韃靼人把酒當水喝?偏生你明明不能喝卻還非要喝?!?/p>

“誰說我們韃靼人都能喝酒的?你說的那是蒙古人吧!”

她不服氣,還要爭辯幾句,卻聽見坡上隱隱約約傳來韃靼語的呼喊聲。

阿妲穆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出了洞,“我叔叔伯伯叫我了!明兒還來找你喝酒!”

長青在她背后“切”了一聲,誰稀得和她喝酒,再說了,自己統共就沒有幾壇,每次來個人都要喝,他才不當那冤大頭。

他也難得促狹了一回,把酒壇子都藏到了旁邊的幾個小坑洞里,又兀自鋪上土。

沒想到還是被阿妲穆找到了。

“娘的,昨天喝酒喝多了一身酒氣,我叔伯追問了我半天,我可是咬死沒把你供出來!”她氣呼呼地看著長青,故意粗聲粗氣地說,“結果你今天連口酒都不讓我喝!”

“你不是找到了嗎?”長青有些無奈,他也不知道韃靼的姑娘眼神這么好,就連新翻壓實了的土都能看出來端倪。

“那不一樣!”她嚷嚷,“我自己刨出來的和你拿過來的不一樣!”

長青只得拿了個壇子遞給她,“喏,喝吧?!毕肓讼胨盅a充一句,“少喝些,我這兒也沒多少。”

阿妲穆接過喝了一大口,問他,“昨兒我回去都那么晚了,過半個時辰還聽到你在唱戲呢?!?/p>

長青看她一眼,哦了一聲,“成習慣了?!?/p>

“你那心愛的姑娘走了三年?”

“嗯,三年?!遍L青平靜道?!斑@么久啊,”

她揉了揉有些紅彤彤的鼻子喃喃道。“那你還記得她嗎?”

長青也拿了個壇子打開,“當然記得。”

“可是都三年了呀!”

“是啊,才三年而已?!?/p>

長青眼里的一年似乎與阿妲穆的概念不一樣。

他指指那壇子。

“她最愛喝的酒?!卑㈡率纸┝艘幌拢坪鹾鋈徊惶牒攘?。

肴今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信宜市| 阳西县| 榕江县| 海兴县| 潍坊市| 鄢陵县| 青河县| 富平县| 贵州省| 洪江市| 台州市| 承德市| 通州区| 亚东县| 潜江市| 比如县| 广安市| 永康市| 城固县| 正阳县| 神池县| 舞钢市| 凤山市| 新乡市| 泸水县| 根河市| 凤台县| 黎平县| 山阴县| 揭西县| 郎溪县| 铜梁县| 托克逊县| 桃江县| 永仁县| 格尔木市| 龙南县| 保康县| 许昌市| 通许县| 介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