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門邊緣浮動著無淚與帝王桃花印記交織的青紅光繭,就在魂魄飄入光門的剎那,忘川河方向的虛空突然泛起墨色漣漪,萬俟淵銀白的發絲如毒藤般從中鉆出,發間赤月玉片映著血色月光。
用記憶引魂?這丫頭可真是好造化,一旦這丫頭進了輪回,那之前的一切不就白費了。
萬俟淵周身溢出的魔氣織成黑紅色咒網,每一縷魔絲都纏繞著被無淚焚盡的冤魂殘念。他屈指一彈,三枚刻著“魘“字的骨釘精準釘入魂魄三才方位,本應純凈的桃花虛影瞬間染上血色——這是他提前從幽冥魔域引來的萬魂怨氣。
“這丫頭的魂魄被帝王血澆灌,可是難得的容器。”萬俟淵低聲笑道,“澹臺燼啊澹臺燼,終有一日……”
萬俟淵掐訣為引,用無淚焚盡業火時,他用魔氣截取的魂魄碎片所化,此刻正作為引子,強行牽引光繭中的青色業火。
一陣青光閃過,光繭進入輪回,而無淚的魂魄被引入一片曼珠沙華的花海之中。
忘川河畔的血色花海在三途河的霧靄中若隱若現,每一朵曼珠沙華都開得妖異熾烈,唯有花海里最深處的那株,花瓣呈現出詭異的青紅交織之色,花蕊中蜷縮著一團微光,正是無淚被囚禁的魂魄。萬俟淵的魔氣如蛛網般纏繞著花莖,將她與輪回之路徹底隔絕,而花芯深處,澹臺燼注入的桃花印記正化作一道光膜,勉強護住她不被魔氣侵蝕。
三途河邊的時光流淌得格外緩慢,無淚的魂魄在曼珠沙華的花蕊中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萬俟淵為了徹底斷絕她輪回的可能,刻意引動忘川水浸透花根,那些承載著前世記憶的河水順著花莖滲入,漸漸模糊了她魂魄中的印記。
當她終于在某一日的血色月光中醒來時,已不再是那個焚盡業火的魂魄,而是這株曼珠沙華修煉成形的花妖。她保留著最初的名字,卻忘了姓氏,忘了前塵,甚至忘了自己為何會在這開滿血色花朵的河畔。她的身體是半透明的青紅色光質,指尖能觸碰到花瓣的微涼,鬢邊自發際垂下的,是與花瓣同色的絲縷,唯有眉心一點淡青印記,在忘川霧靄中若隱若現。
“我叫無淚……”她常常坐在花莖上,對著流淌的忘川水喃喃自語,“可我為什么在這里?”
忘川河面上偶爾飄過破碎的記憶殘片,那些都是魂魄轉世前遺落的念想。無淚曾伸手去撈,卻被冰冷的河水刺痛指尖——唯有澹臺燼注入的桃花印記化作暖意,讓她能在這幽冥之地生存。她漸漸學會了吸收血色月光修煉,看著無數魂魄在奈何橋上徘徊,聽著孟婆湯碗碰撞的聲響,心中卻始終空著一塊,像被遺忘的桃林。
忘川河畔的霧靄中,無淚正用指尖梳理著曼珠沙華的青紅花瓣,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踩碎露珠的聲響。她回頭時,只見一個頭戴赤金夜叉冠的少女蹲在花莖旁,正用鑲滿黑寶石的匕首戳著泥土,靛藍色的裙擺上繡著火焰紋,腰間掛著串叮當作響的骷髏鈴鐺。
“喂,你這花怎么長得這么怪?“少女突然抬頭,金瞳在霧中亮如燭火,“我叫綺樂,夜叉族的小公主,你叫什么?“
無淚被她大大咧咧的模樣驚得后退半步,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花瓣:“我……我叫無淚。“
“無淚?“綺樂蹦起來,匕首往腰間一插,湊到無淚面前打量她眉心的淡青印記,“名字真好聽!你是不是也覺得忘川河太無聊了?我偷偷跑出來的,父王又逼我嫁給隔壁鬼族的丑八怪!“她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黑乎乎的糯米團子,“嘗嘗?人間搶來的,叫'驢打滾'!“
無淚看著她鼻尖沾著的豆粉,忍不住笑了。這是她成為花妖以來第一次笑,青紅色的光質身體都跟著顫了顫。綺樂見狀眼睛一亮,抓住她的手腕就往花海深處跑:“走!我帶你去看好玩的!“
她們跑到奈何橋頭時,恰好看見一個身著玄黑王袍的男子立在橋邊,墨發用銀鏈束起,面容俊美如冰雕,正是幽冥之主梵凈。他身后跟著的鬼差們都垂首噤聲,唯有綺樂像只撲火的蝴蝶,立刻松開無淚沖了過去:“梵凈!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梵凈甚至沒回頭,聲音冷得像忘川水:“滾。“
綺樂卻不怕,把油紙包往他面前一遞:“人間的驢打滾!我好不容易搶來的,可甜了!“
梵凈終于側過臉,冰藍色的眼眸掃過她鼻尖的豆粉,又落到她身后的無淚身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無淚被他看得有些發怵,下意識躲到綺樂身后。
“拿走。“梵凈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轉身就要走。
綺樂卻一把抓住他的衣擺:“不許走!你上次說喜歡看曼珠沙華,我帶你去看無淚種的,比別處的都好看!“
無淚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才明白綺樂拉她出來的目的。她看著梵凈被綺樂拽得一個踉蹌,冰山般的側臉竟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忽然覺得這畫面有些好笑。
從那天起,綺樂成了無淚花莖上的常客。她每天帶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禮物來討好梵凈,有時是鬼市買的骷髏糖,有時是偷來的閻王殿御酒,每次都被梵凈冷著臉拒絕,卻越挫越勇。
“無淚你看,我今天做了幽冥雀的羽毛筆!“綺樂舉著支閃著幽藍光芒的羽毛筆,“梵凈肯定喜歡!“
無淚正在給花澆水,聞言搖搖頭:“上次你送他的鬼火燈籠,他不是讓鬼差扔了嗎?“
“那是他害羞!“綺樂叉腰,“男人嘛,就是要臉皮厚才能追到!你幫我想想,他到底喜歡什么?“
無淚想了想,看著綺樂金瞳里的期待,輕聲說:“他上次看你的眼神,在你鼻尖停留了很久。“
“真的?“綺樂眼睛一亮,第二天果然在鼻尖點了顆朱砂痣,又去找梵凈。無淚遠遠看著梵凈看到她時,握著玉簡的手指猛地收緊,耳尖似乎紅了紅,卻依舊冷聲道:“丑死了。“
綺樂卻開心地跑回來:“你看!他跟我說話了!“
無淚看著她蹦蹦跳跳的樣子,忽然覺得忘川河的霧靄似乎也沒那么冷了。她不知道,每次綺樂跑來找她時,梵凈都會借口巡查忘川,在不遠處的霧障后站很久,冰藍色的眼眸里哪里是冷漠,分明是藏不住的笑意與無奈。而他每次“嫌棄“地扔掉綺樂的禮物,那些骷髏糖、鬼火燈籠,都被悄悄收進了幽冥宮最深處的密室。
這天夜里,綺樂抱著壇血酒來找無淚,眼睛紅紅的:“無淚,我是不是真的追不到他?“
無淚坐在花莖上,輕輕拍著她的背:“他只是不擅表達。你看,他每次都沒真的生氣。“
“可是他從來不對我笑。“綺樂灌了口酒,“不像你,笑起來很好看。“
無淚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已經很久沒想起自己失去的記憶了,只有在看到綺樂毫無保留的熱情時,心口的淡青印記才會泛起一絲微癢。
就在這時,霧中傳來衣袂破空聲。梵凈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手里拎著個食盒,見她們看過來,冷聲道:“吵死了。“
綺樂立刻跳起來:“梵凈!你怎么來了?“
梵凈將食盒扔給她,轉身就走:“閻王殿多的是,扔了可惜。“
綺樂打開食盒,里面是精致的幽冥糕點,正是她上次說想吃的那種。她看著梵凈消失在霧中的背影,忽然咧嘴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無淚你看!他心里有我!“
無淚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食盒里還溫熱的糕點,忽然覺得,這忘川河畔的千年孤寂,似乎因為這個大大咧咧的夜叉公主,也變得不那么難熬了。而遠處的霧障后,梵凈冰藍色的眼眸里,哪里還有半分冷酷,分明是化不開的溫柔與腹黑的算計:看來,下次要讓綺樂“不小心“撿到本《幽冥追夫一百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