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姍離開了馬老太太家，卻沒有結(jié)束跟妹妹們的通話。

二妹妹說：“姐，哥真能還咱們錢嗎？雖然白紙黑字是簽了，可我還是信不過他。”

“還不了他兒子就別想占那套房子。”這是劉姍的底線。

“對，沒他這么過分的。”三妹妹說：“他敢不給，我告他。”

劉姍說：“我會盯著他的，有什么情況會即時(shí)告訴你們。”

“對，有事的時(shí)候，咱們仨必須一起對付他。”二妹說：“我們不在家，也真難為姐你了，天天面對咱媽和咱哥。”

劉姍一笑，“放心吧我應(yīng)付得來，前提是在你們的支持下。”

“姐你放心，我們一直都是最支持你的。”三妹妹說：“誰讓咱們都不招媽待見呢。”

劉姍輕輕一笑，唉，她們?nèi)齻€(gè)真是可憐。

“行了姐你快回家吧。”二妹妹說：“隨時(shí)聯(lián)系。”

劉姍跟兩個(gè)妹妹再見，便掛斷了電話。

回家的路上，竟然下起了雨。劉姍車開得很慢，這連綿不絕的雨倒讓劉姍心情舒暢了些。反正她該說的話都說了，該為姐妹和自己爭取的也都努力爭過了，就看接下來怎么發(fā)展吧，劉姍想過，斗爭可能有結(jié)果，也可能只是徒勞，劉波那種人，還有她的奇葩老娘，說實(shí)話都不在她可控范圍內(nèi)，隨便吧，即便最后房錢兩空，她也只能認(rèn)栽，誰讓她生在這么個(gè)倒霉人家呢。

劉姍剛離開家去馬老太太那兒時(shí)，唐景星還有些擔(dān)心，不過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就讓他無暇顧及劉家的事兒了。護(hù)工小郭子打來電話說唐老爺子小便失禁，老爺子正在家惱火呢。唐景星接了電話便迅速趕往老父親那兒。

一路上唐景星都在想用什么話來勸慰老父親，老父親十分要強(qiáng)，上次住院小便失禁就讓老父親難過了幾天。

一進(jìn)門，唐景星就聽見老父親在說話：“什么沒事兒，有事兒。”

“大爺，沒事兒的，大夫說這也是正常的。”小郭子正勸著唐老爺子，看見唐景星來了，趕緊說：“二哥你快勸勸大爺吧，這半天了，他心里一直不痛快呢。”

唐老爺子知道二兒子來了，躺著翻了個(gè)身背過兒子，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唐景星坐到老父親身邊，手輕輕搭在老父親肩膀上，“爸累了？”唐景星平時(shí)來，老父親都是坐著的，除非病了才會躺著，今天顯然很不一樣。

唐老爺子閉著眼睛不說話。

護(hù)工看看唐老爺子，笑著說：“我大爺就是心太重，沒事兒。就因?yàn)檫@么點(diǎn)兒小事，躺了半天了。”

唐景星說：“爸，起來坐會兒嗎？”

唐老爺子晃了晃身子，想甩開二兒子的手。

護(hù)工看看唐景星，“一直就這樣。”

“爸，沒事兒的，啊。”

唐老爺子睜開眼，“什么沒事兒，我都小便失禁了，還沒事兒？”

“正常現(xiàn)象，一次兩次，偶爾的，沒事兒的。”唐景星盡力寬慰。

“就是大爺，大夫都說過，老年人發(fā)生這種事兒是正常的，你別有心理負(fù)擔(dān)。”小郭子說。

唐老爺子轉(zhuǎn)過頭掃了二兒子一眼，又扭過頭不看人了。

“爸，別跟自己置氣了，好不好？起來坐會兒，我扶著爸活動活動？”

“我忘了怎么開電視，你們說是小事，不知道怎么穿衣服你們也說是小事，現(xiàn)在都尿褲子里了，你們還說是小事兒，什么都是小事兒，我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這就是老父親的心里話，跟自己生氣，因?yàn)樽约簡适Я松钅芰Χ脨溃凭靶嵌寄芾斫猓绻麚Q作是他，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越來越不行了，他應(yīng)該也會這樣。

小郭子說：“大爺，咱都躺了半天了，起來喝點(diǎn)水好不好？”

“不喝！”唐老爺子閉緊雙目，“喝了還得尿褲子。”

小郭子笑了，“沒事兒大爺，你尿褲子了我給你洗啊。”

唐老爺子不說話，他覺得丟人，覺得難過。

小郭子看著像個(gè)小孩子般的唐老爺子，搖頭輕笑。

唐景星想了想說：“爸，真沒事兒，啊，很偶然的一次，沒什么的。”

小郭子說：“就是啊大爺，別往心里去。”

“我以后估計(jì)天天都會尿褲子。”唐老爺子說：“我好不了了。”

“沒事兒大爺，你天天尿我天天給你洗，家里有尿不濕，需要的時(shí)候咱就用它。”小郭子說。

唐景星說：“不需那東西，只是偶爾一次。”

“對對對。”小郭子趕緊說：“大爺用不著那種東西。”

唐老爺子沉默了許久才說：“我不想變成個(gè)癱子躺在床上等人伺候，那樣活著沒意思。”

“不會的爸，怎么會呢？”唐景星勸：“爸現(xiàn)在能行能動好好的，別瞎想了，啊。”

“就是大爺。”小郭子說：“咱現(xiàn)在一切生活都很正常，咱別胡思亂想啊。”

唐老爺子忽然覺得沒勁，他聽人說過這種病會變得失能失智，他不想那樣變成傻子變成癱子，如果最后那一刻到來，他希望自己走得清清楚楚。

唐老爺子翻了個(gè)身。

“爸起來坐會兒吧，坐起來咱們聊會兒天。”唐景星希望老父親振作，身體不濟(jì)的老人最怕精神也垮掉。

唐老爺子終于決定坐起來了，唐景星和小郭子齊齊上手去扶老爺子。

唐景星把枕頭整理好給老父親靠在背后。

小郭子問：“大爺想喝點(diǎn)兒水嗎？”

唐老爺子搖頭。

唐景星看著老父親，心放下一些了，老父親愿意坐起來，這說明老父親聽進(jìn)去了勸，自己把這事兒想通了。

唐老爺子靜靜坐了一會兒，開口道：“人老了真沒意思。”

唐景星看著老父親，“爸別這么說呀，老了生活也可以有意思啊。”

唐老爺子輕輕搖頭，“覺得有意思，那是因?yàn)檫€不夠老，老到一定年紀(jì)就沒意思嘍，唉，人就活個(gè)年輕，老了，就剩自己了，沒意思，沒意思啊。”

唐景星和小郭子都沒說話，老爺子這是又想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