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李有田這個名字,蓮蓮就恨得牙根癢癢。
她不希望小健與這種人攪合在一起。
她的父親還在電話那端暴怒。
蓮蓮想了想,說:“李有田在BJ當(dāng)建筑工人,特別辛苦,住的是工地上臨時搭建的那種簡易房,而且那些人沒事就聚在一起打牌、喝酒、鬧事,你真愿意讓小健跟這種人混在一起?”
父親果然開始猶豫。
蓮蓮趕緊趁熱打鐵:“小健才15歲,還未成年,出來打工也是屬于童工,哪個老板敢雇傭童工?還是讓他再讀幾年書吧。”
蓮蓮明知小健去讀書純屬浪費錢,但讓他來BJ給她添亂,還不如去讀書的好。
父親冷哼一聲。
“剛才問你,你說讓他去打工也好,說不定能變懂事,可一聽說要去BJ投靠你,你馬上就改口說還是讀書好,你真是個自私的人,我還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不就是怕你弟去給你添麻煩,你現(xiàn)在是翅膀硬了,開始嫌棄自己的家人了,可狗還不嫌家窮呢。”
蓮蓮最煩這種道德綁架。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我怎么嫌棄家人了?你沒看到嗎,蘭蘭是誰在供她讀書,你被……蛇咬又是誰寄的錢?”
“你現(xiàn)在工作了,寄點錢給家里難道不應(yīng)該嗎?”父親不耐煩地說:“我們本來就沒打算讓蘭蘭讀書,是你自己堅持要供的,一個女孩子要讀那么多書干嘛,反正要嫁人,我看蘭蘭去工廠打工就挺好,至少還能每月掙些錢回家。”
蓮蓮很無語。
心里淌過一陣陣悲涼。
她突然想起張婉婉曾說過,為了陪著她妹妹一起奮斗,她爸媽晚上和周末都是刻意不出去,就陪在她妹妹身邊,給她妹妹打氣。
同樣是為人父母,卻有著天壤之別。
蓮蓮打完電話,擱在廚房料理臺上的那碗面,已經(jīng)開始坨了。
蓮蓮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她心煩意亂。
蓮蓮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將門關(guān)上,給張婉婉電話。
她開門見山地說:“剛才我爸打來電話,說讓我弟來BJ打工,跟我住一起,被我拒絕后,他就說讓我弟去投靠李有田,跟他一起打工。”
“啊?”張婉婉驚呼起來。
但她很快明白蓮蓮的擔(dān)憂。“沒事的,你別擔(dān)心,李有田很狡猾,他什么都不會說的,如果他想挑事,咱們還有鄭凱呢。”
蓮蓮眼眶一熱。
給她溫暖的,反而是身邊的一些朋友。
張婉婉繼續(xù)說:“我記得你弟弟好像還比我家恬恬小一歲,他這么小出來打工,能干什么呀。”
“可他讀書不行,根本不是那塊料子。”蓮蓮說。
張婉婉在電話那端笑了起來。“什么料子不料子的,讀書是苦差事,除掉少數(shù)天才外,真正熱愛讀書的能有幾個,大部分人只不過是硬著頭皮上罷了。”
“說的倒是。”蓮蓮忍不住笑了,“你還在忙著備考托福和GMAT嗎?”
“那是肯定的呀,我的目標(biāo)是top30,就靠著這次打個翻身仗呢,讓以后那些小瞧我學(xué)歷的人都通通閉嘴。”
張婉婉被夏曉蕓的事情刺激后,跟打了雞血一樣,開始真的發(fā)力。
蓮蓮嘻嘻笑。“瞧你說的,好像咱們學(xué)校多差一樣,跟清華北大是沒法比,但客觀說,還是可以秒殺一大批本科院校的,我跟你講,前幾天我還看到一個學(xué)姐發(fā)朋友圈,說她男友是多厲害多牛B的學(xué)霸,結(jié)果一瞧,發(fā)現(xiàn)他倆一個系。”
“哈哈哈……學(xué)霸還能考咱們學(xué)校呀?”張婉婉大笑,“不過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學(xué)渣,可能我的參照物是我爸和恬恬吧,跟他們一絲不茍的態(tài)度相比,我的態(tài)度真的被碾成渣。”
張婉婉的爽朗笑聲,一掃蓮蓮心中的陰霾。
張婉婉就是有這種感染力,任何窘迫的事情,她都能神奇地看到它的閃光點。
與張婉婉打完電話,心情一放松,蓮蓮又開始感到有些餓了。
煮的那碗面條還是溫的,蓮蓮端到餐桌上,開始吃午餐。
蓮蓮邊吃面,邊回憶張婉婉的一些糗事,忍不住輕笑起來。
她很喜歡張婉婉
她喜歡她的溫暖陽光。在她身上,蓮蓮能強烈感受到人性的美好。
若不是親眼所見,在認(rèn)識張婉婉之前,蓮蓮是絕對不會相信世界上還有這么幸福的女孩——父母不重男輕女;不需因為錢的事情發(fā)愁;在原生家庭能得到足夠的愛和保護(hù)。
蓮蓮忍不住輕輕嘆息,她自己這輩子是沒有這種機會了。
可她轉(zhuǎn)念一想,她沒有這種機會,但她完全可以提高自身素質(zhì),讓她的孩子擁有這種機會,以后能跟張婉婉一樣幸福呀。
孩子?
蓮蓮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資格去愛,去跟別人結(jié)婚。
半個月后。
一個周六的上午,蓮蓮正在看書,突然接到小健的微信。
“大姐,我在你們小區(qū)門口,你們保安不讓進(jìn),你下樓來接我一下。”
蓮蓮心里驟然一沉。
她趕緊將電話撥過去。
“小健,你是什么時候到的?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說一下,這樣我也好去接你。”
聽著蓮蓮焦急的聲音,丁小健在電話那端嘿嘿直笑。
“大姐,我來BJ已經(jīng)有一周多了。”
蓮蓮飛快下樓,直奔小區(qū)門口去接小健!
蓮蓮雖然反對小健來BJ,也不想招惹他,怕被他沾上甩不掉。可他真的來了,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她怎么狠心做到真的不搭理他呢?
親情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在理智上,蓮蓮并不歡迎這個弟弟來打攪她。可在感情上,在小區(qū)門口見到小健的那一刻,她竟然是滿心歡喜。
15歲的小健,半年不見,又長高不少。除了臉上的稚氣,真的像個小伙子了。
蓮蓮問:“你到了BJ,怎么不第一時間跟我聯(lián)系?”
丁小健說:“爸不讓我跟你聯(lián)系,我現(xiàn)在跟田大哥一起在工地干活,挺好的。”
蓮蓮臉微微一紅。“走,咱們上樓吧,我的兩個室友剛好不在家,你今天沒啥事的話,就到我這里玩。”
雖然在老家時,丁小健就知道他姐在跟人合租,住在客廳的隔斷里。
但他沒想到隔斷是這種小黑屋,沒有窗戶,又悶又暗。
丁小健坐在床上,旁邊的電風(fēng)扇對著他嘎吱嘎吱地?fù)u。
他問蓮蓮:“大姐,聽爸媽說你每月工資也不少,你怎么不租一間好點的屋子?這屋子太悶了,晚上多難受,是不是你需要把錢節(jié)約下來供蘭蘭讀書?”
“是呀。”蓮蓮遞給丁小健一瓶冰礦泉水,“蘭蘭讀書那么刻苦,成績也不錯,可爸媽鼠目寸光,老想著讓她輟學(xué)出去打工,所以我得攢點錢,好以后供蘭蘭讀大學(xué)。”
小健點點頭。“當(dāng)時家里不生我就好了,這樣大家都不至于這么受窮。”
蓮蓮笑。“就爸媽那種思想,不生我和蘭蘭肯定愿意,怎么會舍得不生你呢?他們?nèi)松淖罡咦非缶褪巧鷤€兒子,不然覺得自己后繼無人,這輩子白活了。”
小健嘿嘿直笑,“他們就那種封建思想。”
蓮蓮輕嘆一口氣。“他們自己這輩子都活得渾渾噩噩……挺失敗的,還擔(dān)心自己后繼無人,想想挺可笑的。”
“這種話你敢當(dāng)著他們的面說嗎?”小健盯著蓮蓮笑問。
“不敢。”蓮蓮粲然一笑,“他們非拿大棍子揍我不可,因為我說的都是大實話。”
這一天,姐弟倆聊天、吃飯,然后去西單逛了逛。
等丁小健回到工地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
蓮蓮坐在床上看書,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床不晃悠了。
原來床不平,坐在上面總是晃悠。
蓮蓮爬下床,蹲下來往床底瞧了瞧。
她發(fā)現(xiàn)一只床腿被塞上折疊的報紙。
蓮蓮心中一暖。這肯定是她在做飯時,小健幫她弄的。
蓮蓮的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掃過床底另一頭。
她頓時石化。
她心驚肉跳地發(fā)現(xiàn),她藏在床底下的那盆仙人球不見了。
難道是小健拿走了嗎?
她趕緊給小健打去電話。
“小健。我床底下的那盆仙人球,是不是你拿走了?”
小健愉快地說:“是呀,大姐。我看你丟在床底下,上面布滿灰塵,以為你不要了,我就放我包里帶來了,忘了跟你說,不過我現(xiàn)在沒法還你了,因為我剛才去水池清洗上面的灰塵時,碰到田大哥了,我看他喜歡這盆仙人球,就順手送給他了。”
蓮蓮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