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葉檬檬放學回到家，劉湘已經做好晚飯。

劉湘悄悄地觀察葉檬檬的臉色，依然跟往常一樣，毫無表情的冷著臉，對她愛答不理的。

劉湘心里噌地騰起一股氣，心想我一個孕婦大著肚子給你做飯，你不感謝就罷了，還擺著一張臭臉給誰看？

但想歸想，劉湘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對葉檬檬說：“檬檬，飯熟了，你洗完手來吃飯。”

劉湘將做好的西紅柿炒雞蛋、宮保雞丁、干煸豆角和紫菜湯，端到餐桌上。

葉檬檬洗完手，直接坐在餐桌前她的位置上，等著劉湘給她盛飯。

劉湘盛來兩碗米飯，遞給葉檬檬一碗，在葉檬檬對面坐了下來。

兩人默默相對，各吃各的飯。

餐桌上方的空氣都變得凝固。

劉湘首先打破沉默?！懊拭?，今晚這菜阿姨做得不咸吧？”

“嗯?！比~檬檬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低著頭鼻子里哼了一聲。

劉湘望著檬檬，說：“今天我去你們學校了，你們陶老師打的電話?！?/p>

葉檬檬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充滿驚詫不安?！疤绽蠋煾阏f了什么？”

“呃……沒啥大事，就說你答應幫3班的幾個女生買愛豆演唱會的票，后來沒買著。”劉湘故意說得輕描淡寫。

既然葉國慶都指示過，讓她別管葉檬檬的事情，劉湘當然不想自討沒趣。而且內心深處，劉湘也不希望葉檬檬太優秀，如果葉檬檬太優秀，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將來得花多大的勁兒去超越？

“阿姨——”葉檬檬怯生生地望著劉湘，說：“這件事情你可以不告訴我爸爸嗎？”

劉湘一愣。

“這恐怕不行……你爸已經知道了，在我一出學校門口，他就給我打來電話問是怎么一回事。”

葉檬檬的臉頓時慘白。

但很快恢復平靜。她依然埋頭吃飯，整個過程，無視劉湘。

等葉檬檬吃完，劉湘起身收拾，她剛把碗碟放入廚房的水槽里，就聽到防盜門被敲得巨響。

劉湘趕緊去開門。

讓她驚掉下巴的是，竟然是唐若溪！

唐若溪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胸前和肩膀濕漉漉的，手里還拖著一只小行李箱。行李箱底下，蹭有地面上的雪泥。

唐若溪冷冷地掃了劉湘一眼。“我來看檬檬?！?/p>

未等劉湘反應過來，唐若溪側身進來。

她把小行李箱擱在玄關處，脫下羽絨服，掛在門口衣架上，又從鞋柜里拿出葉國慶的一雙拖鞋，穿上后徑直向葉檬檬的房間走去。

劉湘呆呆地愣在那里，看著唐若溪行云流水的這一系列操作，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憋屈。

這分明是自己的家呀！這堂而皇之的進來！

唐若溪明明已經成為過去式，難道她心里沒點逼數？還招搖地穿著前夫的拖鞋，果然有其母就有其女，都是厚顏無恥的一家子。

劉湘正在這邊咬牙切齒地想著，突然，葉檬檬的房間里，傳來唐若溪歇斯底里的吼叫聲。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今晚必須把事情說清楚，這兩千多塊錢你到底拿去干什么了？”

劉湘在客廳沙發上坐了下來，看似在翻手機，實際上是豎起耳朵在聽那邊的動靜。

葉檬檬屋內。

葉檬檬低著頭，一聲不吭，繼續做著她的作業。

唐若溪疾步走上前去，一把奪掉葉檬檬手里的筆。“你先別寫作業，你看著我，媽媽問你話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手中的筆被媽媽奪走，葉檬檬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書桌前的墻壁，依然一句話都不說。

唐若溪聲淚俱下?！澳銥槭裁匆@么做呢？平時你的零花錢不夠嗎？不夠可以跟爸媽講呀，只要是有道理的，別說兩三千，就是更多爸媽也會支持的?！?/p>

唐若溪指著墻壁上的布谷鳥鬧鐘說，“你還記得嗎？這是你6歲時，有一次逛家具城，你突然看上這個鐘，這也是要兩三千的呀，爸爸媽媽還不是毫不猶豫地給你買了？你想想，爸媽在零花錢上，啥時對你小氣過？”

葉檬檬還是不搭理。

唐若溪的淚吧嗒吧嗒直掉。“檬檬，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你知道你這么做，讓爸爸媽媽多傷心，讓老師多失望嗎？你要是再大點，這都是在犯罪呀，你是怎么想起來的，這么去忽悠你同學，你知道你這么做，意味著什么嗎……估計以后同學們都會防著你，不愿意跟你來往了吧?！?/p>

“不跟我來往，我才不稀罕呢，你以為我多想跟他們來往嗎？”葉檬檬扭過頭，突然生氣地說，“楊洛伊、張可婉、溫雅這三個女的活該，我就是要戲弄她們，誰讓她們腦殘，還欺負我，這就是她們必須要付出的代價?！?/p>

葉檬檬眼睛里的冷酷，唐若溪看了心里一哆嗦。

她連忙問：“她們幾個怎么欺負你？”

葉檬檬哭了?！八齻兤圬撐野謰岆x婚了，身后沒有靠山了，就一起擠兌我?！?/p>

唐若溪頓時癟了氣。她沒想到學校這么小的孩子，還會戴有色眼鏡來看單親家庭的同學。

“你身后怎么沒靠山了？爸爸媽媽還有丁湘阿姨，都是你的靠山呀，只要你有困難，我們都會第一時間去幫助你的?！?/p>

為了給女兒安全感，唐若溪違心地拉扯上丁湘。

葉檬檬冷冷地說：“你們就別演戲了，爸爸跟阿姨結婚了，有了自己的新家庭，馬上又要有自己的新孩子。媽媽你呢，以后你也會結婚，也會有自己的新家庭和新孩子，這樣的話，我算什么？我就是那個多余的。”

“不?！碧迫粝Z氣堅決地說，“如果你不開心，我可以永遠不再結婚，就守著你?！?/p>

“算了吧，媽媽?！比~檬檬的眼睛里滿是嘲諷。“當初不要爸爸的是你，離婚時不想要我的也是你，我為什么要相信你的話呢？這樣的你，哪怕陪在我身邊，我也沒有安全感?！?/p>

葉檬檬的這番話，差點將唐若溪擊暈。

她的心直顫抖，痛苦地望著葉檬檬，自己11歲的女兒，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成熟犀利了？

沉默良久。

唐若溪輕輕地說：“這些以后再說，媽媽今晚來就是想知道你拿到她們的2400塊錢后，你干了什么？”

一提及這個問題，葉檬檬就馬上不耐煩地扭過頭，一聲不吭。

母女倆就這么對峙著。

不管唐若溪怎么苦口婆心地勸誘，葉檬檬依然無動于衷。

最終唐若溪心中一片悲涼，不得不放棄。

她站起身，對葉檬檬厲聲說：“這件事還沒完，你不要以為你不說，媽媽就永遠不知道真相，這件事情，即便你瞞得再緊再深，媽媽也有辦法查出來?！?/p>

說罷，唐若溪轉身離開。她出差一下飛機，就提著行李箱直奔這邊來了，沒想到幾乎一無所獲。

經過客廳時，唐若溪用眼角的余光，瞅見劉湘正在專注地刷手機。

她心里忍不住冷哼一聲，果然是后媽，關鍵時刻根本指望不上。

走出電梯，夜空大雪紛飛。

走在小區里，回想起檬檬說因為父母離婚她在學校受排擠時，唐若溪心如刀割。

在這一刻，她無比后悔自己當年腦袋發熱出軌初戀。

要是沒有這么一段，她現在跟葉國慶在一起好好過日子，該多好。檬檬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唐若溪的淚，驀地涌了出來。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一步錯，便步步錯。

與葉國慶離婚后，她的初戀怕她賴上他，也嚇得趕緊撤了。

后來，她也談過幾次戀愛，可每段味同嚼蠟，那些男的都現實油膩得要死，跟葉國慶比差遠了，

再后來，她開始后悔了，也開始有意識地通過葉檬檬試探葉國慶，想跟他復婚。可誰知他那邊又有了劉湘，而劉湘又很快懷孕。

這一切，徹底將她打得落花流水，一點復合的機會都沒有了。

6

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唐若溪給葉國慶打去電話。

“還是什么都問不出來，一問就哭，說是因為爸爸媽媽離婚，讓她在學校受排擠?！?/p>

葉國慶一怔，半天才緩緩說：“這可怎么辦？不奢望她將來多有出息，但也不能成為社會敗類增加社會負擔吧，還是得好好教育?！?/p>

“是呢，做個堂堂正正的人是最基本的，我絕對不允許她走上彎路?！碧迫粝煅手f。

當對孩子的殷切希望受到重創時，葉國慶和唐若溪跟其他父母一樣，就會馬上驟降對孩子的期盼。

葉國慶突然說：“你是不是一下飛機就趕過去找檬檬了，現在你在哪里？聽說BJ今晚還有大雪，你趕緊回家?！?/p>

唐若溪心中一暖，望著在桔黃色路燈下飛舞的雪花，突然也覺得沒那么寒冷了。

這是他倆離異后，唯一的一次沒有上來就爭吵。

唐若溪明白，在葉檬檬這件事上，她和葉國慶的傷心和絕望是一致的。

而這種驚人一致的情愫，即便是離異后，只要有孩子在，是怎么也割舍不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