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鏡山莊的三樓，是一間平層的大臥房。
淺灰色的長絨地毯腳感極好，有種走在云端的感覺。
落地窗由兩幅巨大的深灰色遮光窗簾擋著，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一縷夕陽的光芒從未遮嚴的窗簾縫隙處滲了進來。
手機屏幕上顯示6：05分。
由于兇宅試睡員在工作時不能開燈，所以接下來的十二個小時里，我唯一的光源就是這只手機的光亮。
把背包放到墻角處，我從里面掏出睡袋和打發時間的零食擺在地毯上。
從現在開始，每隔半個小時，我就會應委托人的要求，用直播帶著他從這間屋子開始，巡視整棟別墅……
其實，兇宅試睡這種工作是很無聊的。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怪！就算是我爹他老人家接的活兒，大部分也都是心魔，就是俗話說的“疑心生暗鬼”，虧心事做多了，自己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往神神鬼鬼上聯想！
這棟大的夸張又奢華無比的房子里干干凈凈，別說鬼，就連只活物都沒有。
在我帶著鏡頭里的委托人第三次轉回三樓臥室的時候，腿已經酸了。
這些該死的有錢人，蓋這么大房子做什么！
關了直播，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已經跳到了凌晨一點零七分。
據說這是夜半子時，正是陰陽交替鬼魅橫行的時刻。
我坐回到墻角打算鉆時睡袋去瞇一會兒，掃了三趟樓比平時在學校里跑八百米還要累。
“嘀哩嘀哩噠拉……”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委托人的微信又打了進來。
“喂，你好。”
顧客就是上帝，我接起視頻通話，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嘶……嘶……”一陣刺耳的電流聲響起，我趕緊把手機拿遠了點。
“現在，拿上……手機，到……”委托人的頭像在漆黑的屋子里白得刺眼，聲音也卡得斷斷續續：“……到，床上去，躺著……”
“啊？！”我對于委托人的要求不太適應。
通常委托人們都不喜歡陌生人使用房間里的設施，我也是盡量控制自己，連衛生間都不怎么用。
不過，誰讓人家是金主？！給了錢，就能指使人為所欲為，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我籍著手機微弱的光亮，向著靠窗的那張碩大的軟床走去。
有錢人真變態！
看清那床的大小，我忍不住又在心里一陣吐槽。
好大的一張床……就算我睡覺不老實，在床上隨意打滾，恐怕也滾不到地上！
床鋪被一層白色的防塵布罩著，在委托人的示意下，我掀開了布罩子，側身躺在了床邊。
“就……是這樣……手機支……到床頭……檢查……嘶……”
“好的，我明白啦！”
我大約知道了委托人的意思，他應該是想讓我把手機支在床頭，給他直播兇宅睡覺的場景。
可以理解！！
也許委托人怕他自己睡在這棟宅子里，一睜眼，突然就跟一只鬼大眼瞪小眼了吧！
調整手機支架的時候，似乎有一陣冷風掠過我的脖子。
我猛回頭，只有窗簾微動，估計是窗戶密封不嚴，讓風溜了進來。
手機位置調好，我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平了身體。
床上鋪著暗褐色真絲羽絨空調被，枕頭也恰到好處的托在后頸上，舒適的觸感讓我立即有了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
就在我即將進入夢鄉的時候，一股極濃重的血腥味突然彌漫在了身邊的空氣中。
我倏然張開眼，天花板上的那只碩大的水晶吊燈不知何時竟已經亮了起來，借著刺目的光亮，我這才發現，身下的羽絨被哪里是什么暗褐色？！
那赫然是一灘灘已經干涸的血液！
“果然夜路走多必見鬼？！”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里不免有些慌張，想爬起來去拿背包，那里有我爹畫的符咒！
心念剛動，立即有無數只冰涼蒼白的手從羽絨被里伸出，枯藤一樣糾纏著我的身體，仿佛要把我扯得粉碎。
“……死！死！！死！！！”
無數種聲音直接穿透我的耳膜直入腦中，幾條慘白的虛影憑空出現在吊燈的光影里，無一例外它們都是披頭散發的女人形狀，有的四肢斷裂，有的頭顱粉碎，還有的頸椎被扯了出來，像一只長脖子的鴕鳥血肉模糊地盯著我。
“五雷真君，勒命前行……”
我雖然心里打鼓，但是從老爹那里偷學來的本事可沒忘了，當下右手捏了個掌心雷訣，張口就想念咒文。
沒想到身后突然探出一只寒氣逼人的大手，猛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另一只手死死地勒住了我的脖子，就在我被勒得窒息，失去意識的瞬間，似乎有兩片冰涼的唇在我的眉間啃噬著，像要撕開我額頭的皮肉……
同時，有一個男人戲謔的聲音響起：“味道還不錯……”
……
我在夢魘中強制自己醒來。
手機屏幕里那個紙人依然一臉詭笑地瞧著鏡頭里的我。
我一把抓起手機，狠狠地按下了掛斷鍵。
隨著屏幕的黯淡，那紙人終于也消失不見……
冷汗已經浸濕了我的衣服，夢魘中的那個男人如此真實！被他吻過的嘴唇依然腫疼不堪，我忍不住用手背抹了一下，居然留下了一抹嫣紅。
媽的，這是屬狗的么？！
環視了一下四周，吊燈亮著，窗簾縫隙處已經透出了魚肚白的天光。
“嘀哩嘀哩噠拉……”
手機再次響起，我下意識地一抖，手機“啪”地一聲磕在了桌邊，自動接通了。
“細細！怎么樣了？”
手機里傳出的是小姑的聲音，親切地叫著我的小名，“已經六點半了，你的工作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啊……是的，結束了！”我拿起電話。
“那就好，沒什么問題吧？”小姑問道。
“沒什么，都直播給委托人看過了。”我實話實說。
兇宅試睡員只是替人體會死過人的房間里，有沒有不干凈的東西，可沒有義務幫他們驅鬼除祟。
“那……要不要我去接你？”小姑的聲音有點空曠，似乎沒在家里。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九龍灣遠離市區，我可不想因為自己賺個學費，再煩勞家里人浪費時間精力。
掛了電話，我匆匆整理了自己隨身的物品，下樓離開的時候，背后總有種被人盯著的感覺，讓我如芒在背。
走出院子，我忍不住回頭看去。
初升的陽光下，三樓落地窗邊未合嚴的窗簾縫隙處，赫然有個人影若隱若現，散發著陰森的死意……
是夢里那個鬼？！它為什么不怕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