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老爹接回家的。
趙子楓在酒店門口跟我走散之后,找了半夜,直到打我電話時被一個男人接起,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趕緊通知了我爹。
我爹絕頂聰明,立即想到了小姑陸鈴。
最近我也只和她有過幾次接觸,從小姑嘴里老爹知道我在七月十四號的前一天,到過梵鏡山莊的兇宅。
于是他便讓小姑開車,一起來到林蔭街十八號。
從外表看這幢宅子風水極好,藏風聚氣,直到他們翻墻進到院子里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地下半尺處以白灰覆地,丹砂為引,把一個極好的陽宅改成了養(yǎng)鬼的大陣。
做為陣眼的這座三層小樓,就如同一個倒置的墓穴,頂樓的大臥房就是墓室。
在這間主墓室的大床上,我爹發(fā)現(xiàn)了昏迷不醒的我。
我爹當時就暴怒,狠狠地摑了小姑兩個耳光,然后抱起我徑直開車回了家。
我家就在大觀音寺那間店鋪后面,是兩間隔開的套間平房,跟前面的門面房連在一起,算是個前店后家的格局。
我的房間與店面只有一墻之隔,在我昏睡的時候,總是能隱隱約約聽到趙子楓的哭聲或是小姑哀求的聲音。
不過,我實在太累了,身體內(nèi)的漲痛只有睡著過去,才能得到少許的緩解……
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晚霞漫天的傍晚。
口干舌燥的我覺得昏昏沉沉,像是做了個冗長的惡夢,從床上爬起來想去接杯水喝,不想兩腿剛一著地就一陣酸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醒了?”是老爹的聲音。
“細細!唔唔唔……”是趙子楓的哭聲。
兩個人同時跑進屋里,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細細,你嚇死我了!”趙子楓兩只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那個接電話的男人是誰,他有沒有欺負你?!”
“胡說八道什么!”
我老爹向來不是個好脾氣,對著趙子楓的腦門就是一個爆栗,“那天你們醉成那熊樣,都是幻聽知道不?!”
“……可是,可是……”趙子楓捂著腦袋上的包,還想說些什么。
“細細既然醒了,你可以走了吧!”我爹瞪了趙子楓一眼,厭煩地道:“天天坐在店里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生意出了差錯呢!凈耽誤我賺錢。”
“嗯。”趙子楓抹了抹眼淚,抓著我的手說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這兩天咱們得準備材料去學(xué)校報道了,到時候我來找你。”
我爹一聽可急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滾,你個惹事精,不是你細細也不會出事!”
說完,也不等我回答,推了趙子楓就到前面店鋪去了。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唇邊一陣刺痛。
……
“爹,我好像被人配了陰婚……”
晚飯很簡單,白粥青菜,我爹的手藝,我吃得很認真,我爹很沉默。
聽我說了這句話之后,他喝了口粥這才笑了笑說:“我看你也喝多了,這世上,恐怕沒哪個外人能給你的庚帖合契的!”
“啊,為什么……”我不解地問。
老爹嘆了口氣,又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老爹是寬慰我,還是他真的以為我是喝醉了做得一場春夢。但是,身體的痛感騙不得自己,我也沒辦法告訴老爹,我的左胸靠近心臟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顆朱紅色的痣。
……
時間,最能撫平一切傷痛。
安安靜靜的在家里修養(yǎng)了一個星期。
那個自稱叫顧梵城的鬼,并沒有再以任何形式出現(xiàn)。
我的身體漸漸恢復(fù),那些讓人羞恥的吻痕也幾乎消散得再看不出來,只有那顆微微凸起的朱砂痣依然鮮艷無比的長在皮膚上,像白雪中的一滴血珠……
八月底正是學(xué)校報道的時候,我終于還是沒能說服我爹。
那個長相年輕的倔老頭,一蹦八尺高的跟我吵,一點都沒有謫仙人的氣質(zhì)。
總之就是一句話,要想去上那所綠城民政職業(yè)學(xué)院,除非他嗝屁了!
看著他硬朗健碩的身姿,我覺得他恐怕比我活得還會長久。
于是,我偷偷地復(fù)印了戶口簿,在趙子楓的掩護下,成功地帶著行李溜出了家門。
綠城民政職業(yè)學(xué)院,坐落在龍騰湖的北大學(xué)城里。
我和趙子楓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下了計程車,立即就有熱心的學(xué)姐學(xué)長過來幫忙搬行李。
趙子楓選的是熱門專業(yè),好幾個學(xué)長學(xué)姐過來幫她拿行李,而我選的殯儀專業(yè)明顯得“人丁稀少”,只有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熱情地迎了過來,遠遠地就伸出手,“你好,我是殯儀專業(yè)二年級的,我叫李治。”
“學(xué)長好,我叫陸細雨。”我學(xué)著趙子楓的樣子,乖乖地鞠躬。
“咱們專業(yè)可不興叫學(xué)長,你叫我李師兄就行了!”
李治很高興,帶我先去學(xué)生處辦了手續(xù),接下來又拖著大大的行李箱送我去女生寢室。
“我們專業(yè)本身人就少,女生更少。”
李治很健談,一路上都沒有冷場的時候,“我們那一屆沒有一個女生,你們新生還好,至少有三個,你是最早來的一個,可以先挑床位。”
見我不怎么說話,李治回頭看了我一眼,說:“師妹,你別聽別人瞎說就害怕,我們專業(yè)可是很搶手的,只要按規(guī)矩工作,一點問題都不會有。”
“嗯嗯,謝謝李師兄。”我笑了,已經(jīng)有點期待在這里上學(xué)的日子。
殯儀專業(yè)的寢室是一排平房,就在學(xué)院的西北角,離嶄新的宿舍樓至少有兩三百米。
“別看咱們這里偏僻,安靜,沒人爭水房。”李治頗為自嘲地笑著,“有本事,他們一輩子別求咱們。”
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女生寢室的門口,我接了行李,向李治道了謝謝,自己拖著行李打開了暗紅色的木門。
一陣冷風瞬間撲面而來,我打了個寒戰(zhàn),立即退了出來。
“李師兄!”我叫住了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李治。
他回頭看我。
“……我,我能換個寢室嗎?”
我臉上的笑已經(jīng)僵住了,因為我剛打開寢室的門就看到,有一雙慘白的腳懸掛在半空中,隨著開門時帶起的微風蕩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