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東宮書房內燭火搖曳,映得案幾上的北境輿圖忽明忽暗。
“殿下,莫將軍到了。“童安低聲稟報。
慕耘灃手中朱筆一頓,墨汁在奏折上暈開一朵墨梅。他竟顧不得擦拭,起身時衣袖帶翻硯臺也渾然不覺,三步并作兩步跨出門檻:“錦之!”
廊下,莫云寒一襲玄色錦袍未換,腰間佩劍猶帶塞外風霜。見太子親自迎出,他冷峻的眉眼微不可察地柔和三分,抱拳行禮時袖口赤羽暗紋流轉:“殿下。”
慕耘灃一把扣住他手腕,指尖觸及袖中硬物——那是他們少年時互贈的玄鐵護腕。太子眼中光華大盛,上下打量道:“瘦了。“忽然壓低聲音,“傷可好了?那支毒箭...”
“已無礙。“莫云寒簡短應答,目光掃過太子衣擺墨跡,“殿下又徹夜批奏折?”
“你不在,那些老狐貍把南境軍餉都克扣了三成。“慕耘灃引他入內,親手斟了杯參茶,“說說北境,戈桑當真如傳言般暴虐?”
莫云寒摩挲茶盞的手頓了頓:“弒兄是為報舊仇。此人游歷列國十余年,倒不似貪戀權位之輩。“見太子挑眉,補充道:“當年大皇子毒殺的北騎二皇子,正是臣的救命恩人。”
“那位主張邊貿互市的二皇子?“慕耘灃指尖輕叩案幾,“可惜了。“
燭花“啪“地爆響,慕耘灃忽然傾身:“你信中所說,那位為引開追兵跌落懸崖的姑娘...可尋到了?”
茶盞在莫云寒掌心轉了半圈,水面映出他驟然緊縮的瞳孔:“寒潭十丈冰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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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宮墻內,海棠花開得正盛。雪凌煙提著藥箱跟在童安身后,素白的裙擺掃過青石小徑,發間只簪一支青玉簪,襯得人如新雪般清冷。
“姑娘仔細臺階。“童安引她穿過重重宮門,低聲道,“皇后娘娘的頭風病又犯了,太醫署開的藥苦得嗆人,娘娘嫌他們聒噪,連診脈都不讓近了。”
雪凌煙輕輕點頭。太子前幾日便邀她入宮為皇后診治。她本不欲與宮闈有太多牽扯,但聽聞皇后常年被頑疾所困,終究還是應下了。
朱紅色的宮門在眼前緩緩打開,一股沉水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殿內光線明亮,十二扇雕花窗欞盡數敞開,皇后端坐在鳳榻上,一襲正紅色鳳袍,雖已年過四十,眉目間仍可見年輕時的威嚴氣度。
“民女雪凌煙,參見皇后娘娘。”她屈膝行禮,聲音不卑不亢。
皇后緩緩抬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抬起頭來。灃兒說你會金針渡穴?”
“略通岐黃。“雪凌煙取出針囊,“請娘娘允民女診脈。”
皇后的手腕骨節分明,脈搏卻紊亂如麻。雪凌煙凝神細察,忽然輕聲道:“娘娘這病,可是每逢陰雨天便頭痛欲裂?”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如何知曉?”
“脈象沉澀,肝氣郁結。“雪凌煙收回手,“可是年輕時受過寒氣?”
殿內忽然安靜下來。皇后的目光越過她,望向窗外一株開得正盛的海棠,半晌不語。
金針細若毫芒,在雪凌煙指尖流轉如星。皇后緊攥的錦褥漸漸松開,待最后一針離穴時,暮色已染透窗紗。
“比太醫院那些老朽強些。“皇后摩挲著腕間玉鐲,“可愿留在宮中?“
暮色降臨時,慕耘灃匆匆趕來。見母后面色好轉,他眼中驚喜難掩:“母后氣色好多了。“
皇后微微頷首:“雪姑娘醫術不錯。“她轉向雪凌煙,“可愿留在宮中?“
雪凌煙筆尖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小片:“民女閑散慣了,怕伺候不好娘娘,但可定期入宮為娘娘請脈”
“母后就別強人所難了。“慕耘灃笑著踏入內殿,“凌煙在民間救治百姓,兒臣覺得不如賜她隨時入宮的令牌,兩全其美。“
皇后沉吟片刻:“準了。賜你出入宮禁的令牌。”
離開鳳棲宮時,夕陽將宮墻染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