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柚子葉神

中章

我還記得,在他們班門口被我叫住的那個女孩,因為長相漂亮,以至于在大一開學那天,我在寢室的走廊上遇見她,我手中提著些剛買的生活用品,沖她笑了笑,并不打算開口,她也笑著,帶著一臉驚訝看著我,我一愣,沒想到她還記得我,走近了,她先開口道

“你和徐興揚一起報的這個學校?”

我搖了搖頭,笑著回她

“沒有,我一個人,隔得好遠。”

“他怎么舍得哦!”她一臉可惜,眉眼彎彎的笑著打趣

我沒再接話,還是笑著,揮了揮手跟她說拜拜。

我將徐興揚寄來的東西收好,又給他發去消息

“收到了。”

好像過于簡短,卻也是想不出再補些什么。我收起手機,眼看到了飯點,王栩然拉著我和陳琦又一起出門了,她幫我組的局,也是我為了感謝朋友們之前對我的照顧而請大家吃個飯,臨近畢業,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聚在一起。

我還在伸手去夾鍋里的肉時,他們的酒桌游戲想出了一種新玩法,正玩的火熱。顧及著我剛出院,不讓我參與,又怕我無聊,于是點了兩盤大蝦讓我慢慢吃。

一場歡聲笑語下來,大家都喝得挺多,王栩然就不說了,一喝多就愛唱歌,反而一向看不透酒量的許唯,他耳廓泛紅,脖頸也是,雙手撐著頭不說話,他應是不擅長玩游戲的。我和陳琦又張羅著不喝了,大家三三倆倆的打車回去。

到學校后,王栩然一屁股坐在路邊,我和陳琦又忙過去扶她,許唯和陳琦又并不算熟,所以合該我送許唯才是。

“又又,你跟王栩然在這等我,許唯他寢室近,我先送他。”

陳琦又一邊沖我點點頭,一邊虛捂著王栩然的嘴

“大姐!小聲點唱,擾民了。”

“我就唱…”

“行行行,小聲點嗷。”

許唯倒是還能自己走,只是也走得慢,我走得靠他很近,怕他絆著路摔了,隨時準備扶他。他突然停住腳步,目光看向我,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眼眶泛紅,開口道

“周鳶鳶,你的名字真好聽。”

我還未反應過來,抬頭望著他,許唯的臉是好看的,他的眼睛偏圓了些,雙眼皮又不顯眼小,高挺的鼻梁上有顆紅痣,和他的唇色一般,我總會羨慕男孩子這一點,不需要粉飾,也能自然好看,夜晚昏黃的路燈,照在他的發絲,也泛著金色。我還在愣神,只聽見他的聲音又傳來

“你要不要扶著我?”

“啊?我怎么扶你?”

我伸著雙手,一時不知該扶上他胳膊還是怎么,沒有動靜,盡管是要好的朋友,可異性之間我覺著也總該是有距離的,做不到同性之間的親密自然。他沒理會我,又開口

“這個路,它不直。”

我順著他的眼神看去,這條通向學生宿舍路,本來就是一個坡向的轉彎

“這路本來就。”

我話還沒說完,就見許唯抓著我的一只手穿進他的外套,又帶向他后腰處攬著,他則手搭過我的肩膀,摟著我靠向他,我也頓時感到了來自他身體的重量,還有撲面而來的,他身體的味道,淡淡的清新,不像是香水,像現在這樣靠得近了才能聞到,他靠下來還是收著力的,不至于太重,他又說

“這樣扶,就像那天。”

他低著頭說話,隔得太近,熱氣拂過我的耳廓,一陣發癢。我想起那天,我發燒那天,他是這樣扶著我,那天的他才是我所有的支撐點。

我才發現他今天又穿了襯衫,灰白的,輕透的布料,盡管我只是虛扶著,也能感受到他后腰的力量感,常年的運動使得他的肌肉總是很結實,或許是喝了酒,身體還在發熱,還挺暖和。是我扶著他,看起來卻像他把我摟進外套里。我才開口

“這樣行嗎?那快走吧。”

他像沒聽到,又問我

“你現在冷不冷?”

“嗯?不冷啊。”

我下意識的回答,但不冷是騙人的,快一月的天氣,南方的冷總是如針刺骨,只是微風,也吹得人臉蛋發紅。

“你騙人,你手沒貼著我,我都感覺冰。”

他的語氣像個小孩,我作勢抽出手,身體也離他遠些,略帶歉意的笑了笑

“冰到你了?抱歉哈。”

他忙按住那只即將抽離的手,貼向他的腰,身體的溫度瞬間覆上了整個手心。另一只手摟著我更近些,也不說話,就走著。

還是走得很慢,至此,我也察覺出什么莫名的情緒,是來自他的。我也明白此刻互相加速跳動的心臟,是愛戀,還是異性靠近的緊張,又帶有些許尷尬,真正意義上意識到某件事情,讓我難以面對。我想起每一次突然出現在身旁的身影;考場外的桔梗花束;烤得焦熟的五花肉;還有此刻,緊靠著溫熱的身體。早就在告訴我,他喜歡我。

我將他扶到門口,一路的風顯然把他吹醒了不少,脫手時,我看著他,還是問了句

“能自己上樓吧?”

“能。”

他看著我回答,卻沒有轉身要走的樣子,又開口

“你冷不冷?”

我搖了搖頭,準備揮手作別,又見他脫下外套,準備披在我肩上,我伸手擋了擋說

“我真的不冷。”

那件大衣還是固執的落在我的肩頭,一件快到我腳跟的黑色大衣,好像將我整個人都溺在了滿是味道的空氣里,是他的味道,更淡了,還是好聞。許唯用手緊了緊外套的領口,眼神落在我身上,仿佛在確認披好了沒有

“冷不冷都披著。”

他語氣強硬,我看著他身上單薄的襯衫,想要再說些什么,卻也不好推脫,催促著讓他快進去,不等回應,轉身走了。

我小跑回來,看見王栩然靠著陳琦又的肩膀,手里抱著許唯的外套,披在她肩上,陳琦又抬頭看我。

“終于回來了,我一人真托不動她,誒?外套哪來的?”

“哦,許唯的,我們走吧。”

倆人一左一右的托著王栩然往回走,伴隨著她的歌聲。

第二天王栩然醒來時已經大中午了,我本來也是個愛睡的,考完試后總想補一補的,卻是怎么也睡不著,起了個大早。估摸著也沒什么事了,陳琦又也準備回家,我送完她回來時,王栩然正做在床上發呆,我順手把早餐放在桌上,沖她開口

“終于醒了,大姐,來吃早餐。”

王栩然揉了揉眼睛,收拾著下床,朝陽臺走去,擠了牙膏,又滿嘴泡沫的進來

“嗯?許唯的外套怎么在這?”

我又咬了口包子,看向王栩然

“你怎么知道,是許唯的?”

“這么大一件賽琳,也只有他穿得起。”

“哦,他給我披一會,我是不是得給他送去干洗店洗了再還給他?好麻煩!我早說不要不要。”

“哈哈哈,你周鳶鳶對浪漫過敏。”

王栩然又往陽臺走去,只留下這一句。我笑著低頭看著手機,不再接話,又猛喝了兩口豆漿。王栩然收拾完,慢吞吞的走進來,好似想到什么,眼睛瞇瞇的笑著,調侃的開口

“他還給你披衣服呢!”

我忙擺手:“我沒披啊!怕你感冒,都你披的。”

“什么鬼啊周鳶鳶,你不會是想干洗店還要我A錢吧?”

我差點沒忍住一口豆漿,被王栩然給逗笑了。

“想什么哦,不要你A。不過我這兩天要走了,回頭衣服洗好了…”

我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只見王栩然放下包子,端正的看著我,我停住思緒,又問

“干嘛?”

她嬉笑著:“昨天許唯有和你說什么嗎?”

我疑惑地“嗯?”了一聲。

她情緒上來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這人也太不上道了,都四年了,還磨磨蹭蹭的。”

我咽下一口包子,笑著開口

“我應該知道,你還幫著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幫他。”

不等王栩然開口,我又接著:“不過我也不怪你,你沒有跟他說我和徐興揚嗎?”

她一臉歉意,聲音也不見小。

“這是你的私事,我怎么能跟他說。”

我喝掉最后一口豆漿,邊起身邊開口。

“其實跟他說也可以,我昨天打算跟他說會兒,但是太冷了。”外套落在我肩頭,他也只穿了個單薄的襯衫,我好像也說不出什么話。

說完,我走到床邊,打算躺下睡個回籠覺。

王栩然是知道我的,對于我選擇拒絕的事情,我寧愿一開始這個選擇就沒有出現。她總跟我說要多看看眼前。都是鼻子眼睛一張臉,我總記得十六歲的他。

我躺在床上翻看手機,才想起昨天收到徐興揚的回復,他問我

“收到就行,身體好全了嗎?什么時候回水城?”

我編輯著回復他

“好得差不多了,就這兩天回去,你呢?”

總覺著不會很快得到回復,這才是他的作風,好似我像個避之不及的瘟神。手機振動響起,卻是他的回復。

“快了。”

簡短,短到我也不知道再回些什么,所以也沒再回復他。和他的聊天,我總是在猶豫擔心,他怎么看我,一個令人生厭的愛慕者?還是一個想要轉換身份的朋友?我并不想這樣的,我也不是一個這樣的人。

寒假挨著春節一起到來,我是很喜歡過新年,大家都聚在一塊,好像也沒有玩些什么,就是難得的熱鬧。

窗戶和門口貼著些不同的喜慶花樣,桌上早早的擺滿了年貨,不過都是些零嘴的水果零食,正中央還是柚葉和柚子,紅心的。母親到處逛逛看看,生怕有錯漏,讓我也不要懈怠,于是我順手拿了一半柚子也開始逛逛看看。

今年格外喜慶,因為家里要來新人了,那位我素未謀面卻大大小小給我送了不少禮物的姐姐,周林好像很喜歡她,里里外外的一通收拾,他不許任何人偷懶,為了迎接她。

我以為人生的喜事并不算多,這是難得的一件,母親曾悄悄跟我說過她,周林的高中同桌,周林如何如何說她美麗,說她善良,說她優異的成績和美滿的家庭,說她很多很多,母親原封不動的轉述于我,這樣好的人,怎么能看得上周林!

我突然想起來,拉住周林往外走去,該為她挑件禮物才是。

周林應著我開口:“確實要買,看我不使勁砍你一筆。讓你把之前吃我的都吐出來…”

“為她花多少我都愿意!”

“我更愿意!比你更愿意!!”

“行行行…”

“我全世界最愿意!”

我是愿意為她,所以拿出了我多年存的春節資金,一腳邁進了家珠寶店。我推著周林往前,讓他挑些她愛的買才好,周林又推著我向前

“買東西要有誠意,你自己挑就是。”

“那讓她來挑才是最大的誠意。”

“她一定會喜歡你送的禮物。”

我一臉狐疑,還是不確定

“真的嗎?”

“那當然,她喜歡我啊!”

我忍住送給周林的白眼,走向柜臺前一排排看著,最終挑一條細細小金手鏈,上面掛著倆片金晃晃的葉子。

趁著包裝的功夫,我突然驚喜的看著周林開口

“她名字里也有葉對不對!!”

周林也笑著

“是啊,葉子,張葉子,她的名字很好聽吧。”

周林好像在問我,但這更像是句陳述。她的名字很好聽,我一時想起許唯,他也總是這么說來著,說我名字很好聽,我總想著得找個機會跟他說些什么,等新的開學,是得說些什么才對。

周林去開車,讓我在街邊等著,眼前的車輛一晃而過,路的一邊是斑馬線,上頭的紅綠燈數字在打著節拍跳動,我抬頭看著,心里跟著,一下,兩下…

“嘿!”

先是明亮的一聲女音串入我的耳里,同時一只手拍上我的肩膀,手臂上圈著對碧青手鐲,清脆的碰在一起,我順著手望去,她臉上帶著些妝容,并不濃烈,黑發也長了不少,依稀能看出幾年前的眉眼,穿著一件青灰色的大衣,腳上踩著一雙低跟的女靴,是楊雪。

我滿臉驚喜,認出她后一把抱住她,她雙手也拍著我的背,嘻笑的模樣跟十七八歲的臉重合。

“我沒認錯吧!周鳶鳶。”

“敢認錯你就死定了!”

“哎呦喂,一模一樣,你是一點沒帶變的,穿得跟個高中生似的。”

我低頭看了看這一身,一件普通的黑色衛衣搭牛仔褲,出門胡亂扎的丸子頭,只想著買完東西就回去,也沒多加收拾。

“要是知道能遇見你,我不得使勁收拾收拾。”

“你就這張臉還收拾啥呀,人家心都給你收去了。”

說完兩個人又笑到一起去,繼續聊著,楊雪說她出來買點春聯什么的,我看著沒什么事,讓周林自己先回去,也陪她走了一段。

進商場里挑挑選選,我又買了些,總歸多了比少了好。商場對面是一家花店,門口擺著些紅紅黃黃的顏色,都是喜慶的。我想著張葉子來,擺些鮮艷的花朵,又有些若有似無的香氣,當是不會有錯的。于是,楊雪被我拉著踏進這家花店,花店老板迎上來

“妹妹要些什么花?我們這幾乎都有的,沒有也能從別的店調過來。”

那是個女老板,皮膚白皙的,個子不高,笑著很和藹,身體有些微胖,許是衣服穿的,還有些像鄰家的姐姐。我和楊雪各自低頭選著,楊雪開口道

“咱這小縣城花店都連鎖了啊?”

“那倒沒有,就兩家店都是我和朋友開的,還有一家在臺灣路,你們…”

臺灣路?花店?我有些驚了,心里也是不確定得更多,不由得抬頭看著女老板,可是她的眉眼與記憶中的人并沒有相似之處。楊雪已經走上去,比我先開口

“誒?鳶鳶,徐興揚姐姐是不是在那開花店來著?”

“好像。”

還不等我說完,楊雪又是一聲

“老板!你是徐興揚他姐吧!我們是他高中同學,關系特別好。”

說完,楊雪又拉起我站到一起

我沖著花店老板不停的笑著點了點頭,是驚喜,更多是緊張,我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和他的家人。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往年的時候買花,更是會盡量避開,我想我應該沒有準備好,沒有準備好突然的、刻意的見面,不管是和他,還是和他的家人。

老板也是驚喜,眼里止不住的笑

“這都能遇到,你們還真有緣分!那我今天必須得給你們打折咯,你們先挑,保證給你們包得好看。”

“好勒,謝謝姐姐。”

“好勒好勒,謝謝姐姐。”

趁我和楊雪挑花時,花店老板又接著開口道

“我倒不是他親姐姐,我跟他姐姐一起合伙開店的,他倒是常來店里幫忙,今天應該在那邊幫忙。”

我心里慶幸,楊雪挑好了花遞給老板,又開口

“怎么在那邊幫忙,可惜了,我們好多年沒見了都。”

老板開始包花,又應了一聲“是呀。不湊巧了這。”

過了一會,楊雪的花包好了,我挑了些花苞,算著張葉子來時才剛好開花,也不用包,拿著走就行。老板把我們送到門口,又加了我倆的聯系方式,笑著說下次再來,需要花可以電話預訂。

買完花后,我和楊雪約好下次一起吃飯,各自打車回家了。

我是一個很珍惜朋友的人,這樣難得的遇見后分離會使我難受很久,每次相遇都像是往平靜湖面投進一顆又一顆的石子,波瀾一圈一圈晃入平靜,我總是先看她們離開,揮手拜別的瞬間,落差感如洪水涌上,我得再走一段路,散一散味,對于離別無可奈何的酸臭味。

張葉子來時是中午,一家人都聚齊了,看得出大家都有些緊張,尤其是周林,一會扯扯衣擺,一會扶扶發型,又環視一周,生怕出錯。

“別擔心,一切都好。”

母親不時的出口寬慰,我也湊著附和兩句。

“要不再訂點花!”,最后他還是不滿的開口。

我幾步上前,手指不時的拂弄花瓣和葉片。

“這不夠了嘛。”

“周鳶鳶,再訂些再訂些。”

“我…”

我是知道今天的特殊性,也不對周林的要求多說,想起花店老板說的可以送貨上門,拿起手機開始聯系。

以往我在學校,見面時間也總錯開,只是聽長輩們說起她都是好的。

我和周林下樓接她,這也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她很漂亮,看著知性又婉約,個子高挑,配著些淡雅的妝容,看著我笑,落落大方的模樣,周林真是有些不配了。

周林跑上前去接過她手中的東西,一只手牽過她,語氣溫和的說話,不似以往和我的不正經。

“冷不冷?不要緊張哦,這是妹妹。”

“不冷。”

她回握似得捏了捏緊握的手掌,笑著說完,又看向我,我也接過一部分的東西,主動打招呼。

“姐姐好!”

“誒,你好哦,妹妹,你和照片一樣漂亮。”

我沒見過周林這樣,我和周林的年齡差并不大,以至于從小打架沒停止過,再長大,母親一個人已經拉不開打架的我和周林,直到周林上了中學,倆人才安分了些。

周林牽著她走在前面,低聲安撫著她不要緊張,我時不時插個嘴,一路說說笑笑走到門口。

家里人早在我和周林出門時就在門口聚著,看見人來,一陣好不熱鬧。一堆人圍著她,擁進客廳,我和周林擠在外邊,忍不住的笑。

趁著熱鬧的空隙,我忙著下樓取花,花店的電話早就打來。

推開小區門時,我看到他。

他正對著,沖我笑了笑,還是和十六歲一樣。冬日的晴天并不多見,今天還好,雖沒有晴光萬里,好在也沒有陰雨連連,不過時有寒風吹過,還是冷得刺骨。

風吹起他的發,露出他光潔的額頭,我望著他的臉,移不開眼。凜冽的冬日里,他膚色更是白皙,他今天穿了一件不長的黑色羽絨服,白色衛衣的帽子被外套擠著裹住脖頸,不過還是露了一片脖子在外,寬大的運動褲不時的隨風起而晃動,他邁著步子向我走來,又小跑了兩步。

那是讓我心心念念的、揮之不去的臉龐,我沒想過會是他,可是他懷里抱著一大束開得正好的玫瑰,是周林要的。

“怎么是你來了?”

“怎么穿這么薄?”

兩人幾乎是同時的開口,我止不住有些想笑,又聽見他開口。

“店里太忙了,都是我在送。”

“哦!”

“花挺重的,我給你抱進去。”

“不是很忙嗎?”

“不差這點時間。”

心里是止不住雀躍,不像是石子擲入水塘掀起漣漪,而是一塊巨石填滿的深不見底的水井,漲漲的。我本來走路慢,這下悠悠地晃著,不時側眼看他,我們有多久沒見了,一年,是兩年多了。又突然的慶幸,由于張葉子的到來,今天收拾的妥帖,有得體的妝容、頭發和衣服。他抱著花在一旁,我知道他步子是放小的。

“怎么穿這么少?”

“你這個重不重?”

又是重疊的聲響,我笑出了聲,又接著道。

“我不冷的。”

“你臉紅紅的,不冷嗎?”他看著我的臉,說完又轉過視線看路。

“吹風才會有點冷。”

“那我們走快點。”

可惡!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于是我又朝他靠了些,能感覺到他的羽絨服由于我的靠近被壓下了些,兩人之間已容不下什么,我又扯著他的手臂把花向著我些。

“現在不冷了,風都被你擋了。”

我抬著眼試探性的看他,心里害怕他的拒絕和遠離,好在這些都沒有發生,我還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邁著步子。

距離并不算遠,我走得再慢,也是該到了。

“我就不送到樓上了。”

他開口說著,抱花的手被風吹得發紅,我雙手接過花,觸到他還未脫離的指尖,比我的熱些。

“你等我一會下來。”

我想起那件沒送出去的襯衫。

花束確實很重,抱上樓時母親說放在玄關,我又興沖沖的跑上樓,身后是母親止不住的話語。

“哎呀!跑這么快干什么!真的是…”

回應她的只有噠噠噠的腳步聲。

下樓時徐興揚還在,雙手插兜,后又伸手接過手提袋。

“為什么?給我這個。”

我想了想:“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他像是接受了,又張口:“你身體好點沒?”

他突然提起這茬,我象征性地拍了拍胸脯。

“好呀!”

他突然牽過我的手腕,手掌般大的暖手寶被放進我掌心。

“你手冰得不行,我先走了。”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好幾步,我還站著看他,握緊了手心,下次見面會是什么時候,我不知道,天氣預報說明天會是個好日子。

“徐興揚,明天陪我吃飯好不好?時代廣場新開的,我找不到人跟我一起!”

我的嗓音大了些,夠他聽見,風吹過我的耳邊,呼呼作響,其實冷得不行了,只有手心源源不斷的熱源。

他回頭說了聲好,又走了。我看他走了好遠才上樓,他還真是不回頭。

傍晚時分,一屋子的人在停車場看周林開車送走張葉子,她和他們口中說得一樣好,周林卡著間隙悄悄問我。

“我給你找的這個嫂子好不好?”

我看著周林,他好高興的臉,我也笑著,“好。”

他一臉得意的走了,站到張葉子身旁,她也很高,周林一米八的個子,她的頭頂剛好擦過周林的下巴。正經的時候,倆人還是很登對的。

我不喜歡掐著飯點去吃飯,不愛排隊,不愛等待,所以約在第二天下午,天氣預報說得不錯,空氣里暖洋洋的,卻也還是止不住的涼。

為了方便吃飯,我胡亂的把長發扎個丸子,選了個角落靠窗的位置,提前到店點好菜,地址信息發送給徐興揚,他說他會來。

四點四十分,他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我朝著他招了招手。

他落坐在我對面,今天換了件黑色的衛衣,外套還是那件,不過還能看到最里那件紅格子襯衫的領子。我滿意地看著他笑,也沒有說話。

他突然開口問我畢業后的打算,我說:“等考研的結果,再找工作。”

他點了點頭:“你可以的。”

“你呢?”我握著筷子回問他。

“可能會去比較遠的地方,我這個專業得這樣。”

是了,我只記得他是什么工程的專業,不會待在這個小縣城,以他的性格也是會走得很遠。

他頓了頓又開口:“你考的哪的學校?”

“渝州。我記得你之前很喜歡那個城市。”

他悶著嗯了一聲,開始夾菜,不再接話。

我想再說點什么,“你…”

他抬頭看我,像是在等我的后文,眼神對視里是我想說的話,他聽不見的,我想讓他別走得太遠,想讓他注意安全,開口卻成了一句。

“你吃這個,這個好吃。”

他點了點頭,也不出聲,往我碗里夾了些我剛剛指著說好吃的菜。

整場下來,他或許是不餓,沒怎么動筷。像是后知后覺得不恰當,只為我夾了那一筷子的菜。

走出商場時正是落日十分,天色昏黃,將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雖不似夏季也是美的。一路沿著街道散步,我并沒有計劃飯后的行程,他也沒開口詢問,只是跟在一旁,我享受這樣的午后。

他忽的停住接了個電話,眼里看著我,對手機里應了聲好。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趟我姐姐的花店?”

這是第二次,他發出邀請。

“好。”

也是我第一次踏進這家花店,地面鋪滿了花,有紙殼裹的,有塑料包的,都是些花骨朵,看樣子是剛運來的,店里只有一個人,想是忙不過來了。店主抬頭看了眼來人,似乎很驚訝徐興揚身后的我,隨后又是一臉笑意。

“哎呦!帶朋友來了!”

徐興揚在前進門,走出來一條道,我順著他的步子走進。聽見他應了一聲,又回頭看我。

“這是我姐姐,徐清宵。”

我點頭又笑著像她問了聲好。

“這是我朋友,周鳶鳶。”

“哎呀!我知道!鳶鳶嘛。”

徐清宵和徐興揚長得很像,眉目間,輪廓間,兩人都很像。她像是電視劇里的花店老板,扎著個側邊麻花辮,隨身透露出的是溫和,碎花的圍裙,說話語氣間確是說不出的豪爽。

我盯著她看了一會,她似是感覺到了,笑著打趣。

“看花眼了吧,我和徐興揚長得太像了是不是,小時候我倆出門人家都說是雙胞胎呢!”

我笑著移了目光,意識到了這好像不太禮貌。

“確實很像。”

“你先坐哇,鳶鳶,這太亂了。”

“沒事沒事。”

說完她走進了里面的屋子,她叫著徐興揚進去幫忙,不一會傳出些壓低的聲音,我卻也聽得清。

“你早說跟女朋友一起出去玩,我就不叫你回來了。”

“她不是…”

“哎呀,我說的是女性朋友,想什么呢。”

“她聽得見。”

“啊?聽得見啊?那我……”

徐興揚再出來時是紅著臉的,我笑著不打算再討趣。

徐清宵張羅著叫我一起幫忙。

“鳶鳶來吧!我們來看看花,那些重的就讓他一個人搬就是。”

我正擔心得估摸,一個人坐著是怎樣的萬般局促,得救似的聽到幫忙的邀請。

脫下外套又挽起衣袖也開始幫忙。徐興揚還在前前后后的抬東西,不時得看向我,好像要說些什么卻也沒說出口。

我正拆開一紙盒里的花,他還是沒忍住湊了過來,離得近了,我肩膀撞進他胸膛,他低頭說話間吹動我耳邊的碎發,撫到臉上一陣發癢。

“你只穿一件了一件襯衫?”

還不等我回應,他低頭看見我手里擺弄的花,又順手接過,結實手臂蹭過我露出的手背。

“這個花刺很多,等著我一會來弄。”

“我會小心的。”

“你去弄那個。”他指了指一旁花盆堆,沒有商量的余地。

他又進進出出的開始搬貨物。

不一會,徐清宵手里拿著件外套披在我肩頭,開始和我一起忙活花盆。

“這里要弄這些花什么的,室溫都不會開高,肯定會冷的,那臭小子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這衣服也是他的,干凈的,披著吧。”

我笑著說好,又和她斷斷續續的聊天,聊的是徐興揚。我聽著徐清宵口中的他,他是一個好弟弟,是一個好舅舅,也是父母的好兒子。

我看著他的身影,他額間出了薄汗,打濕了細碎的發,手臂和手背都鼓起的根根經脈,手掌混著灰塵和泥土。

從前我最愛他的手,手掌寬厚,手指長而不纖細,骨節明晰,膚色更襯得指尖透出的粉,如今也是。我知道他從來不是清瘦的,十七八歲時就是寬厚的肩膀,如今只是更盛。

徐興揚,今年是第七年了。

收拾完時,天已經蒙蒙的黑了,透著些深色的藍。我蹲在一旁看徐興揚弄好的花,刺是像他說的那樣多,也是好看。

徐清宵取下圍裙,在擦拭手背的水珠,又開口:“鳶鳶,一起去家里吃個飯吧,也讓你忙了這么久。”

我并沒有幫上什么忙,重的徐興揚,刺多的徐興揚,精貴的徐清宵,我也就擺了會花盆,于是忙開口拒絕。

“不了姐姐,我也沒幫上什么,下次吧!”

“哎呀,走嘛,跟你家里打個電話,回頭我們送你回去,家里沒有其他人,就是姐姐、姐夫和小孩……”

徐清宵熱情的開口,走上前拉著我的手,一個勁的說著。恰好這時徐興揚從里走出來,我求救似的眼光投向他,他笑著胸口不住的抖,像在回應我目光,抱著手在一旁,看了一會才上前來搭開徐清宵的手,背對著我,將我們之間隔開了些。

“她害羞的,你不要為難她。”

我知道他在打趣我,捏起拳頭在他身后錘了下去,力道不輕不重,他又安撫似的回頭看我,眼神里透露著笑。

“內向的呀?那你多帶鳶鳶來花店玩玩,熟悉了就不內向了,那下次哦,一會讓徐興揚送你回去,你們要想再玩玩也行。”

我忙點頭,去一旁穿自己的外套,這會才發現手臂上被刮下了細長的一道口子,我想了想,許是剛才起身時不注意刮的,初時不覺著什么,眼下發現了反而覺得一陣陣的痛。

“怎么受傷了?”他清晰的聲音從耳后傳來,又牽過我的手湊近了看,我忙想縮回,卻被拽得更緊了,他手掌源源不斷的熱氣撫上我發涼的手腕,像那天手心的暖手寶。

“一個小口子,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弄的。”

“你手怎么,總是冰的。”說完,他更握緊了些,忽的好似又覺得不恰當的松開,從口袋里翻出新的暖手寶。

我握著它,像是他的手掌。

簡單處理了傷口,回到家時,天也黑得徹底了。洗漱后一身睡衣的我窩進在沙發里,電視里放著我愛看的綜藝節目。這幾天心情格外舒暢,看周林也順眼了不少,他擠在我一旁,一把奪過我剛剝好的柚子塞進嘴里,我也只晃他一眼,夠著身子重新拿了一瓣。

他嘴里還嚼著從我手中搶走的戰利品,也不見有離開的趨勢,我防心重了些,剝得很慢。

他一臉賊笑地湊得更近:“你再給我剝幾個當封口費。”

見我疑惑,他又接著:“我看到了。”

我大概想到他說的是什么,還不等我開口。

“長得嘛,比我差點,花是在他家買的吧!你這個小姑娘,其心難測啊!”

“比你長得好多了,不給你剝,你現在去發傳單到處說去。”

“看給你能的,我天天去他家買花,還要說我是周鳶鳶她哥。”

“你敢!周林!我不許你去!。”我突然跳起身,嗓音大的穿透客廳,驚動了樓上的父母,隔著門能聽見母親的聲音傳來。

“周鳶鳶,你大晚上喊什么喊!”

周林如愿的起身,一晃一晃地往樓上走去,我新剝的柚子又在他嘴里塞著。

“哈哈哈哈哈,我還捏不住你了?明天也剝啊,給我們葉子剝點帶去。”

“看我不跟葉子姐姐告你的狀。”

我無力的語氣沒有得到回應,只聽著“碰”的一聲,周林關上房門,留我一人在沙發里抓狂。

日子過得很快,后來偶爾給徐興揚發信息,他回復我說很忙后又沒了動靜,好像是為了證實他說的話,又給我發了不少花店里雜亂的照片,我想著,春節忙點也是正常。

和周栩然他們也偶爾聯絡著,關于徐興揚,我只和張樟談起,談起我抑制不住的心跳,談起我冬日里發汗的手心,談起我見徐清宵時的暗自竊喜……

我快要止不住的懷疑,他也為我心動,為我臉紅和緊張,為我而在凜冽的冬日里發汗。

可是,我得不到答案。

大學的最后一個學期,只有論文壓著,沒有課程安排,卻是過得最忙碌、最慌張的日子,大家都為自己的前程奔逐,春日的景色那樣的誘人,卻也抵不過未來的日子。

王栩然是簽了一家很出名的體育公司,她有很多拿得出手的獎項;陳琦又考公的成績很是不錯,上岸了家鄉的機關,整日在寢室里窩著;說起許唯,他該是要出國的,早早就聽過這個消息,如今真的做出這個決定也不算讓人吃驚;其他人也是各有安排,這幾年好像一場盛大的演出迎來了謝幕。

我在二月底收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消息,低分過線,又滿心躊躇的準備復試,不太順利,好在還是以倒數的成績考去了渝州。

大學時代最后一次見到許唯是在六月,天氣已經開始有些暖意,正午十分也算得上毒辣,早晨和夜晚卻還是泛著涼意,不過天氣時常是好的,校園里也是一片綠意盎然,景色很美。

我和許唯約在一個普通的上午一起晨跑,幾圈下來,我已累得不行,他卻只略微喘氣。

我們在操場的觀場臺上隨意的坐下。

他遞來紙巾,也散發香氣,和他身體的味道一樣,不時有微風拂過,吹動我糊在額頭上的紙巾,也吹走那陣不明所以的香味,卻還是看不清眼前,被紙巾遮得完全。

他的聲音隨風吹過,語氣里帶著些不明了的情緒。

“你還真不留我。”

我早已猜到他想說些什么,也給我們一個能夠坦誠的機會。

可真正聽到這時卻有些膽怯,我想我還是無法應對,應對來自他的熱烈。也沒等我開口,只聽他吸了一大口氣,又長長的嘆出,好似妥協。

我一把扯下眼前的阻礙,想玩笑著安慰他幾句,可嬉笑的話到嘴邊卻是出不來。

他弓著背,手撐上額頭,正巧一滴淚卻砸落在地。可是我手里只握著那張擦汗的紙巾,還是伸手輕撫他的背。他抬起頭看我,眼框泛紅,那兩滴的淚打濕他眼下的睫毛,看著讓人動容。

我又些不知所措:“你別哭啊,要不給你講個笑話?”

“我不太想聽你說,鳶鳶,我不想出國的。”他語氣平穩得,看不出落下過眼淚。

我垂著眼看他握緊的雙手,他自顧自的繼續說著:“我不想出國的,我不想…”

第一次見你,那些球員都說有個志愿者長得好看,那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天氣不算暖和,你穿著黑色的衛衣,頭發隨意的扎了個丸子,我順著他們指的方向去看你,腳下失了方向,我想我犯了大錯,跑近了看,你紅著臉,好像氣得不行,卻揮揮手跟我說沒事。后來我們加上了聯系方式,我總想見見你,在下課、在操場,還是在食堂,我總想多見見你。再后來我們如愿的變得熟稔,我們一起吃了好多頓飯,一起去爬山,一起喝酒,我常暗自竊喜,沒有哪個男生像我這樣,能靠得這么近又這么久,后來我知道,有一個人能靠得比我更近更久,我嫉妒得不行,我想知道他是誰,王栩然卻怎么也不肯說,我現在不想知道了,我會離你最近又最久的,只是朋友的話…

他絮絮叨叨的說,我想我或許是錯的,我早該阻止他的靠近,我不是個好人。

他像是說完了,情緒漸漸平穩,一如往常的模樣,他忽的伸出手,把我攬進懷里,卻沒有用力,也并不算緊,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開口。

“干什么這樣,松松松!”

他也不拖沓,略帶歉意地松開,我想許唯一定會是一個好丈夫,他這樣好的人,做什么都會好,而不是因為我。

我第一次跟他說起徐興揚,挑挑揀揀的說了些,他說徐興揚不是個好人,明知我的心意卻不推開,可我也不是好人,許唯,我也知你的心意沒有推開你。我又和他道歉,不停的道歉,我是真心的。

“我實在不想離你太遠,可你好像怎么也不愿意接受我的靠近,周鳶鳶,我會走得好遠好遠。”

這是他最后對我說的話,乘著當晚凌晨的飛機走了,沒有跟其他人說會去哪里,只是不時會收到他的簡訊,在凌晨,在午夜或是在正午,不過都是些日常生活。我們一群人依舊保持著大學時的聯系,不咸不淡的。

日子過得很快,畢業時的慌亂被定格在相框里,一晃又飄得好遠。

渝州是個好城市,很發達,街道錯落有致,穿樓而過的軌道,站立在地面會一時分不清到底處在多高,不好就在夏季里熱的不行,會一連幾日都四十度的高溫,烘烤地面,也烘烤教室里的我,而我偏又是個怕熱的。

研三那年十月,我正為一些事忙得焦頭爛額,仿佛被剝去了靈魂。也是這年,我收到了來自楊雪的好消息,她要結婚了。她的結婚對象是相親認識的,結婚地點也就在水城。

水城的十月,正午的天氣還有些悶熱,到晚些也會散發涼意,我選了件得體的收腰連衣裙和針織外套,帶著精心挑選的禮物去見她。

臺上的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拖尾禮服,在燈光的照耀下,亮得扎眼,頭紗覆蓋下黑發有序的盤在腦后,手里握著一束嫩粉色的捧花。

這幾年我們見過幾面,不過也是匆匆的吃了飯,她比上次見面更白了些,也更豐腴了些。

她滿臉幸福的說:“我愿意。”新郎亦是如此回應,隨后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我看著不由得落了淚,是因為什么呢?我想起我們的十六歲,她是我的前座,我倆成績一起吊車尾,時常扒著徐興揚幫忙,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躺在床上幻想未來,如今,好似她的未來有了一個短暫的結果。

身邊送來一張紙巾,我接過道了謝,小心的擦拭,不想弄花了妝。

“歡天喜地的哭什么呢。”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心頭一顫,回頭看去,是徐興揚。

楊雪說他沒有空,趕不回來的。我忽得伸手擁住他,撲進他懷里,他抬手虛護著我,笑地整個胸口都在震,我不由得捏緊拳頭錘了上去,他也任由著我,不痛不癢的。

我和徐興揚才是多年不見,只靠著短信聯絡,也收到過兩次他寄來的照片。他畢業后真的走得很遠,起初聽說他去了西北,最近又去了中東,不僅遠,還很忙,忙的徐清宵也只見過他兩次。我回到水城時,偶爾會去徐清宵店里幫忙,總聽她一個勁的罵徐興揚,可話里話外卻是藏不住的擔憂。

他變化很大,皮膚不如往日白皙,卻也不算黑,更多的是粗糙,看著更沉穩些,身體也更加健壯,他立在我面前,能將我穩穩罩住。

他今日穿了那件紅格子襯衫,這么久了,也沒怎么舊,不枉我花大價錢買下,身下是條普通的黑色牛仔褲和一雙淺棕色的靴子,一如往常的是聲音,我怎么也不會聽錯。

我收斂了情緒,松手隔開了些,如今人在眼前,可我一時卻說不出什么話,只是抬頭望著他,淚水又是止不住。

他如臨大敵,忙用指腹抹去,一下又一下,嘴里小聲念叨著:“別哭了別哭了。”

眼看是止不住,只好拉著我往外走去。

他將我帶到廊道的盡頭,窗外日頭正盛,我猜我眼里紅透了,錯開他投來的目光,他彎著腰湊到我眼前,我伸手推,卻是紋絲不動。

“止住了?不知道以為你是新娘子。”

雖是止住了淚,開口的話語里滿是哽咽:“不是…不是說不回來嗎?”

我猜他也是想念我,從他片刻不離的眼神中,我回望著,不曾躲避他的注視,記憶里我們從未如此,他總是一晃而過的眼神,偶爾的對視也堪堪兩秒,總是我會看得更久些,在他不知道的某個時刻。

風里夾著些熱浪,從窗口吹進,又吹起我披散肩頭的長發,他伸手撫順我的發,溫和的像是對待什么精細的珠寶,語氣里卻聽不出什么。

“休假了。”

手機里突然彈出楊雪的信息。

“去哪了?”

我握著手機屏幕像徐興揚晃了晃。

“楊雪在找人了,我們先回去吧。”

“好。”

再次回到大廳時,新人正在一桌一桌的敬酒。楊雪見我和徐興揚一起走進,手里晃著酒杯朝我們快步走來,此時她換上了件旗袍樣式的敬酒服,看見和我一同走進的徐興揚,她滿臉驚訝,更多的是笑。

“徐興揚!你太不地道!你你你!不地道!”

徐興揚也笑著,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那我先罰一杯,新婚快樂。”

“今天是好日子,放你一馬,要常聯系知不知道,高中最舍不得你們兩個了。”

我笑著答應,她伸手招來新郎,一一介紹。她很忙碌,一大廳的人等著他們夫妻二人,她只得離開,離開時突然挽過我的手。

“一會結束了,你晚點走唄,給你留了個東西。”

見我點了點頭,她才離去。

婚禮結束時,場外天色昏黃,氣溫也漸漸放涼,太陽的余光將萬物都拉得老長。

楊雪和她的丈夫站在門口送我們離開。

沒有打車,我喜歡散著步,在這個小縣城里,慢悠悠的蕩回家,徐興揚手里握著我拖下的針織外套,附和著我的腳步跟在我身旁,我們都默契的沒有開口。

我手里握著的是楊雪的手捧花,綠葉包裹著粉嫩的花瓣,是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沒有一點蔫敗的跡象,腦海里不停的回蕩她說的話。

“周鳶鳶,你怪不怪我沒有選你做我的伴娘?你別怪我,我最希望你幸福,和誰都好,和你愛的人最好。我省去了丟手捧花的流程,我要把這份幸福完整的給你。我是世界上最希望你們能有結果的人。”

我是珍惜楊雪的,當她感到幸福時我也深處其中,我當然明白她口中的“你們”,原來一切都這么明顯。

又走過一段,徐興揚將外套披上我肩頭。

“降溫了,穿好吧。”

夕陽染上他,發絲里泛出別的顏色,我扭頭看他,不想開口,只是想多看看,把這幾年未見的面都見了。

我猜他能看出我的愛意,可他不懂我的其它,語氣里是一如往常的溫和:“走累了?那我們打車。”

我穿好外套才搖了搖頭,伸手取下頸間的吊墜,在他一臉疑惑下,帶上他的脖頸,我自顧自的說著。

“這個是我之前生病,外婆去買的,然后又用柚子葉裹著去廟里開光了。”

“外婆說柚子葉里有神仙,能保佑我們徐興揚平平安安。”

他想取下,卻被我一手按住。

“你總是跑那么遠…那么遠…它會保護你的。”

他還是毅然取下。

“你不是老生病嗎?既然是外婆給你的,你就好好帶著。”

我想或許是我怒意漸漸顯露,或許是我語氣太過堅定,還是我的愛太直白,他終于還是不再掙脫。

我們又邁起步子往前走去。

……

到家時,父母正在吃著晚飯,我一時又感覺餓了,于是拿起碗筷又吃了些。

周林經過幾年的努力買了新房,當然也是他和張葉子的婚房,他們在今年年初訂婚了,聽說本來是打算買棟房型寬敞的三層別墅,張葉子說屋子太大了顯得空落落,于是周林精心挑選了棟更小更精的,他說他們的愛會把整個家填滿。

最近忙著裝修,回家時天都已黑盡了,兩人都費心費力,不敢懈怠。

第二天,徐清宵說店里進了好看的花種,驚喜的邀我去看。我回復她說好,簡單的套了件短袖過后就出門了。

到店時,只見一個小男孩,蹲在一排花架前看花,也不伸手撥弄,看著乖巧,我猜那是徐清宵的孩子,因為他長得實在太像徐清宵。

徐興揚時常跟我提起的這位“小老二”,看著大概上小學的年紀,我總聽徐清宵提起,“和他舅舅一樣的皮猴。”。

小孩抬頭見我,起身向我走來,語氣里是稚嫩的:“我認識你。”

我露出溫柔的微笑,故作疑惑的出聲:“哦?是嗎?”

“在我舅舅的。”

“呀!鳶鳶你來了,你快進來看這寶貝。”

還不等他說完,我也沒怎么聽清,就見徐清宵從里間走出,扯著嗓門。

我笑著揉了揉小孩的頭,繞過他往里走去。

徐清宵將我引到最里面,入眼是一株不大的植物,嫩黃色的花瓣密集,外圍層層裹著,像是形成一個保護圈,內里花瓣緊緊的貼在一起,整個花苞只有手心那么大,是好看的,可我并不懂得其中的精貴之處。徐清宵在一旁絮絮叨叨的介紹。

“這叫朱麗葉玫瑰,可貴了,一般不進……”

待她介紹完后,我問起怎么不見徐興揚。

“他受了點傷,得歇歇。”

我一臉錯愕,心里更是一驚。

“他受傷了?”

徐清宵見我疑惑的表情也是明了,又跟我說著。

中東的項目不好做,都是些赴外的工作,環境條件更是惡劣,少有閑暇,他也是赴外時受的傷,手臂是骨折才愈合的,背上又劃拉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傷了骨頭,皮肉就更不用說了,現下還是養好了些的模樣,傷口剛結痂,一不注意扯開又直滲血,她看著難過,更不提傷口原始的樣子,他終于肯休假來養養,也舍得回來看看。

我一時沒了反應,心里一陣一陣的發涼,這花室里的溫度本就不高,手心也是止不住的冒冷汗。

徐清宵輕扶了扶我的背,嘴里說著些安慰我的話。

“日子馬上就好過了,他也都好的差不多了,那小子是不許我跟你說。你昨天見著他不還生龍活虎的,不要擔心…”

“媽媽,我舅舅來啦!”

我和徐清宵聞聲走出,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小學年紀的小孩身形已不算小,他輕而易舉的舉過頭頂抱在懷里,小孩歡快地摟著他的脖頸,那塊青玉赫然掛著,他見著我也不驚訝,抱著小孩走近了些,輕聲說。

“你來了。”

我“嗯”了聲。

徐清宵在一旁,忙牽下小孩。

“小老二下來,舅舅跟姐姐說說話。”

“怎么是姐姐,跟我差輩了都。”

徐興揚將小孩放穩在地,提醒似的開口,我接過他的話。

“叫阿姨吧,我跟舅舅一樣大。”

小孩才乖巧的叫了聲“阿姨好。”,隨后被徐清宵拉進里間。

若大的花店好像只剩我和徐興揚,我們夾在層層花架間,不知是什么花,香氣撲鼻,算不上濃烈,繞了我滿身。

我又是看著他,目光從肩頭又落到手臂,不止現在,從高二那年起,關于他的許多,我總是不知道,我不由得在想,或許他對我是無意的,我們這樣只是一個多年好友的身份,可我也不理解許多,關于他對我的。

耳邊響起徐興揚的聲音。

“你什么時候回渝州?”

“明天。”本是可以再多待兩天,是我突然不想再見他。

我不喜歡也不愿意邁入一段過于長久的、模糊不明的關系,我是坦誠的,真心的,可徐興揚不坦誠,真心與否我也無從探究。

他還想說些什么,我卻先開了口。

“你身體好些了嗎?”

他眼里驚訝了一瞬,忙說著:“沒事,我沒事。”

“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突然起了性子,繞過他身旁往外走去,他忽得伸手抓緊我的手腕,沒有隔著衣物,他體溫依舊的高,像在炙烤著我。

“怎么不高興了?”語氣里也是探究。

我看向他握著那處,我常常是不懂他的,眼里好像又是快要止不住。

“徐興揚,我的勇氣要用完了。”

直到手腕微紅才得已脫開,徐興揚追上來,還不等他開口,我已坐上了招停的出租車,他也沒有再說話,我從后視鏡里看他,他眼里像是有些著急,開口說著什么,我聽不見,他就這樣立在路邊,直到消失在我視野里也未挪動。

我是在第三天回的渝州,我騙了他,前一天只是在家里陪伴父母,那樣難得安穩的一天。

抵達學校后,我又一頭扎進忙碌中,只得午飯和睡前的時間得空能看看手機,徐興揚也沒有再聯過我。我想,如果他正經的出現在我面前,坦誠的與我道歉,我或許會再原諒他的。

和他的關系像是回到從前,我們的聯系淡了些,可我總牽掛著。

研究生階段的學習生活并不容易,甚至算得上艱難,頭發是大把大把的落,夜是整夜又整夜的不睡,是我絞盡腦汁也費盡心血的一段旅程,所幸的是我遇到了位好導師,還有一些好友,在我順利畢業的路上幫助了我許多。

我最后的工作是簽了家粵城的國企,粵城是比渝州更發達的沿海城市,待遇也開得很好,主要是張樟也在粵城,我們終于能實現以前夢想的生活,住在一個房子里,下班一起去買買菜,再一起養只小貓小狗什么的,這樣的日子,我們想了好久。

拍畢業照那天,我收到了一束花,是綠中帶白的桔梗,來自許唯。

夾著的卡片上寫著祝賀,他終于肯透露他的所在。

“畢業快樂,周鳶鳶。

—許唯?英國”

我看著笑了,想起我們那歡快美滿的四年。

張樟也趕著飛機當天落地渝州,她說我這樣重大的日子,她得來才是。

我去校門口接她,她抱著束花,雖然我們多年不見,可時常打著視頻,聊我們的家人,聊我們新的朋友,聊我們隱約出現的、不定的愛人。

張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一頭齊耳短發,耳垂上掛著明晃晃的流蘇耳飾,臉上化著明媚的、艷麗的妝容,毫不遮掩,她的眼睛又大又圓,睫毛濃密,嘗常與她的氣場并不匹配。她身型也并不消瘦,個子比我略高些,但勝在比例優越,今天她穿了件黑色的收腰連衣裙,裙子不過膝,露出她那修長的雙腿,這幾年的職場生涯的鍛煉下,眼下踩著五六厘米的高跟鞋,她也能走得很穩。

我們是相似的,都是性子是冷淡的,內心更熱,所以朋友也難多交,我們之間的緣分也是陰差陽錯的,我們都未曾想過,我們會是眼下的模樣。

她抱來的花我在徐清宵店里見過,是幾只朱麗葉玫瑰。

我帶她回寢室換了雙休閑平底鞋,她在校園逛著,陪我拍了一整天的照片。

就這樣,我的人生又圈起一個句號。

我忽的想起楊雪婚禮那天,想回應她,這就是我十六七歲時想要的未來結果。

多玄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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