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再次變得潮濕，雨要來了。

小路兩側的懸鈴木紋絲不動，原本在陽光照耀下深深淺淺的葉子現在整齊地呈現出墨綠的顏色。偶爾草叢里會傳來輕微的窸窣聲，隨后便又是連空氣都凝固的安靜。那個影子還是沒有出現。

林雪打開車門，再一次向左側探出頭去，遠方的拐角處在眼睛的注視下仿佛變得越來越清晰，如果有一朵花被小甲蟲不經意地搖動一下，估計也會看得到的。這種天氣讓人內心煩躁，但是大腦卻會矛盾地冷靜。再等一等。林雪起身倚在車旁，一只手搭著車門，另一只手習慣性地放在右膝蓋上。半月板磨損，倒不是什么大事。想到前幾年拼命做有氧運動的自己，再看看現在又變得肉乎乎的大腿，她突然感到有些頹廢。聽說下肢粗壯很大可能是遺傳因素，怎么減重也不會變成纖細的小鳥腿，而漫畫里的那種勻稱的美少女，即便是青春期時的自己，也不曾有一天相像過。他則不一樣，雖然不怎么注意運動和食物，但從上到下每一寸肌膚都緊緊地貼合在骨頭上，少量的肌肉足以讓整個人看上去有不會被輕易消磨的力氣。林雪伸直了右腿，慢慢地拉伸一下，今天膝蓋處沒有什么刺痛感。等她再抬起頭向前眺望時，那個影子已經到了距離自己快一半路程的地方。這個家伙，是沒有任何聲音嗎？他只是看著林雪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著，面無表情。林雪不知道是不是要擺擺手，微笑一下作為招呼。但他仿佛就在她思考的一瞬間站到她的面前了。兩個人中間隔著敞開的車門。林雪左手捏了一下車門，猶豫著要不要從車門后出來，和他再一次面對面毫無遮攔的站在一起。他T恤上的氣味還是那樣嗎？衣服上那個略微毛茸茸的小熊完整地望著她。熟悉的小熊呀。

“你找到了？”

“是。”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看上去整個手臂和手心都是干干爽爽的。

“確定下來了？”林雪沒有動。

“算是吧。”

“真好。”

他的手稍微動了一下，又更為堅定地朝著她舉了舉。

“嗯。”

林雪附身鉆進車里，從副駕駛座位上抓起了一個蒂芙尼藍的小盒子。再次站直面對他時，她感覺頭發有一絲凌亂。如果有風吹過那該多好。就像那時坐在他的副駕上，灌進車內的風不停地吹開她的碎發，讓她完完全全地露出臉龐。

他看了一眼她半遮起來的臉，還是沒什么表情。

小盒子回到了他的手上，不再屬于她了。

“我幫你清洗了一下，完好如新。”

“好。”

他握著盒子的手自然地垂了下去。雖然和他之前緊張時的姿勢有些像，但他的面孔上明確地傳達著淡然和放松。

“夏天真好。”林雪不知怎么來了這樣一句。

他嘴角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路上小心，慢點開車。”

該走了。她聽到了一聲蟬鳴。期初只是微弱的一聲，隨之便是持續的嗡鳴。那是雄蟬，是無懼死亡，渴望愛情的蟬鳴。

林雪坐進車里，拉上了車門。此時車里的空氣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黏膩，倒是莫名有一種清涼。他再一次完完整整地，沒有任何遮攔地站在路中央。她啟動車子，透過車窗向他眨了眨眼，微微一笑。他抬起沒拿盒子的左手，揮了揮。

走吧。

他在車后越來越小，面孔也模糊起來。

拐角近了，車頭剛一甩過來，后視鏡里便換了風景，沒有了站在路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