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昏暗的小閣樓墻上有用透明膠粘著的粉色、黃色和紫色心形折紙,那是2010年新年前夕,林雪坐在自己的地鋪上蜷著腿弓著腰一個個折疊出來的。本來班級里的女孩都在折半透明透明塑料管的小星星,但她始終沒有學會,雖然手指很細,但那些管子滑溜溜的,越是用力越是握不住,拉不緊。鄰桌董小P一節數學課能折上百十來個,精美的圓形禮品盒底部一會兒就鋪了一層如水果糖顏色一樣晶瑩剔透的小星星。林雪會一邊抬頭盡力去理解老師講的函數,一邊時不時地瞥一眼鄰桌靈活飛舞的手指。美。真美。當然,就像任何一個高中談戀愛的女孩一樣,董小P也會在隱蔽的桌子下織圍巾。她的新男友就坐在正前方。作為小P的長期信件派送員兼放哨人,林雪也理直氣壯地讓她一次又一次地教自己折這些浪漫的小玩意兒。無奈林雪的星星又胖又軟,這樣的星星估計是從天上掉落到海里泡了一晚的。最終林雪放過了自己也放過了董小P,讓她干脆教自己用又大又寬的正方形卡紙疊步驟簡單的心。
現在她平躺在床上,兩個細細的胳膊抬到頭頂上方伸展著,那些用白色縫衣線串在一起的心形彩色折紙從上方的墻壁上垂下來,在半空中沒有規律地輕輕搖晃著,從正頭頂的長條玻璃窗口時不時吹過來的微風讓林雪感到愜意如初。
剛剛接到了盛熙打來的電話,邀請她和宏美去她的家里玩電腦。那時候林雪連自己的手機都沒有,更別提電腦,每次想用電腦都要打著下載學習資料的借口去舅舅家。不過,對于這群小女生來說,那一年的“玩電腦”其實就是掛上QQ,聽聽音樂,抄抄歌詞,偶爾登錄hao123.com玩幾個小游戲。絕無其他。網吧被渲染成像黃賭毒一樣危險的場所,高中生走進去會像做賊一樣心虛。其實,他們基本上也一樣是掛個QQ來來回回地發收消息而已。盛熙家就不一樣了,陽光通透的大房子,有會端著水果盤進來的溫柔熙媽,客廳里還有踱來踱去的三只小白貓。在這里看電腦,那真的是很放松的事兒。
聽到樓下突然的講話聲,是宏美到了。宏美的聲音略微生硬,語氣也總是有點沖,一頭修剪得很利落的短發和非常清瘦的身軀讓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少年。
“下來啦!我到啦!”
林雪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套上個短袖便咕咚咚地踩著木質樓梯往下跑。從樓梯口左側的鐵皮衣柜后望去,穿著淺藍色格子襯衫和牛仔褲的宏美正站在大廳中間等自己。媽媽聽到林雪下樓時宛如高山雪崩一般的聲音,似笑非笑地瞪了她一眼。
“你倆路上小心,過街看著點車,別只顧著說話。”媽媽沖著手挽手往外蹦跶的倆人背影高聲喊了一嗓子。每次林雪外出,不管去哪,她都要這么喊,就像小學時她非得在校門口大喊‘記得上廁所,不要尿褲子’一樣,像是一種安全儀式。
宏美剛要答應,就被林雪一把從屋里拖了出去。外面熱的讓人心跳加速,渾身上下的毛孔瞬間被濕熱的空氣包裹,揮一揮手,就像是在溫熱的泳池里劃手一樣。不過,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哪里在意什么天氣的燥熱,畢竟她們的內心一直都有著燃燒的火苗。
盛熙見到她們,開心地領著倆人進門,白色的地磚被太陽曬得暖暖的,大家就直接脫鞋光著腳走了進去。
“來我臥室吧,我找到一個超級有意思的電影!”
林雪跟在倆人后面走過客廳的時候看到了盛熙的弟弟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很有禮貌的站起身來和大家打招呼,上身微傾。和他姐姐一樣,倆人長得很有韓范兒,日常問候也像韓劇里的高中生一樣,分個前后輩,半鞠躬打招呼。林雪雖然覺得有點不習慣,但也并不排斥。
盛熙的臺式電腦放在窗戶旁邊,緊挨著單人床,屏幕亮著,想必已經開了有一會兒。盛熙搬來有靠背的椅子給林雪,宏美則坐在了床邊,她自己蹲在電腦前熟練地點擊了幾下鼠標,桌面上已經準備好的電影便開始放映起來。
“你坐哪?”林雪抬腳碰了碰她的小腿。
“我坐地上。”盛熙回頭往后瞅了一眼便伸手扶著林雪的椅子邊往地上坐了下去。
“坐床上嘛!那么低能看到么?”
“可以的!這個電影我已經看過一遍了,就是想和你們一起再看一次!”盛熙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鏡,做好了準備工作。
三個女孩就這樣開始觀看《魔發奇緣》,那天灑落在電腦屏幕上的的陽光很是明亮,長發公主頭發所散發出的金色光芒仿佛穿透了屏幕,映射到三雙聚精會神的眼睛上。這樣的日子還有兩次,那兩場電影分別是《王子和我》與《他是龍》。盛熙選的電影都有著溢出屏幕的浪漫,這是與她高大強壯的外形很不相符的選擇。即使在十多年后,她也依然會購買同種浪漫的MeBeforeYou英文原版書給林雪去閱讀,只是林雪并不像她一樣,對愛情充滿青春期少女的期待與幻想,這也讓兩個人之后的生活像是相互交換似的鋪展開來,林雪發現,大部分人的外表是與內心的信念是相反的,而這,也在未來的十年里一一得到認證。
那天的電影讓林雪覺得意猶未盡,甚至對長發公主和尤金這一對的喜愛一直持續了下去,到了中年也熱情不減,讀研究生的時候,班級里的一個男生告訴她,臺灣版本中,長發公主的名字被翻譯成了樂佩,這讓林雪更為激動,她感覺這個名字太符合那個一直停留在心底的形象了。樂佩的金色魔法和那天的陽光始終陪伴著她走過了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