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一個月倒一次班,剛開始上夜班因為新奇還覺得挺好玩的。
畢竟在食堂吃完第二次飯后就看到暮色漸漸變淡背后的黎明就要出來了。大約沒有經歷過漫長的黑暗的人很難體會黎明即將到來的欣喜。
我們三吃完飯后會在食堂外面的草叢中聽一聽歌,看著有些冷的黑暗將褪去心里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激動。
再回去干一個小時天就亮了,睡在月夜里的工人就要來接班了,我們就像是日和月的輪回,被安排得僅僅有序。
在黎明中帶著睡意和心臟的微疼痛就往宿舍走去,有時實在太累了連呼吸都要用力了,都不想再洗澡了沉沉得睡去。
可身體會提出抗議它不愿意適應這種新的時間點,睡到下午一兩點就自動醒過來。
宿舍那幾個小姐妹上的是我們的對班。總看不見人,她們上班我們睡覺,我們下班人家去接機了。
就像一個維度中的兩個時空。
我只是第一天來時看見睡在被子里的她們,也只有在床鋪的表格中知道這些人的照片和名字,卻很少見過她們。
好在還有露同學,她就睡在我的床鋪下面。上班有人叫總不會睡過去,盡管有時稀里糊涂的。
天黑了,腦子會自動發出睡覺的指令可現實卻是我們要去工作了。
上半夜還清醒,下半夜就像個瞌睡蟲一樣一點一點的磕頭了。
還要擠一下眼逢不要讓線長發現,好在帽子夠大,口罩夠嚴實,再加上低著頭只要身體的動作不出賣你,基本上是處于安全地帶的。
感覺一分鐘又不知被切碎成幾千秒了,看一下時間還是那個點。熬呀熬漫長的一夜又熬了過去。
我們三在這個環境里與旁邊人的互動不是很多,同批進來的暑假工被分配得七零八落。
除了前面婷同學討論的線長的真身外,我們后來陸陸續續地也看到了其他和我們一起工作的人。
有時是在食堂吃飯,聲音出賣了他們,有些是與他們同行的小伙伴提供了線索。所以我們三在人群中一小群地走著不也是很顯眼的嘛!
我自認為遮得嚴嚴實實卻在別人身上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這里的人有一種與他本身的年齡不匹配的特有的老成,有些女孩子和我們年紀相仿卻沒有什么活力。
大概是年復一年的加班導致的吧!他們與人的交往非常有邊界感,只和老手聊天。
對于我們就像是面對陌生的客人一樣的,只有必要的工作需要才和我們說一些話。這里真得是社會的一個縮影,他們真得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了。
婷同學有著高挑的身材,美麗的臉龐,脈脈含情的雙眼,一頭美麗的秀發。在人群中非常耀眼,很多男孩子會主動和她打招呼或者工作的時候晃過來找她聊天。
我和露同學也沾了她的光跟著去蹭了幾次飯。
可尷尬的是吃完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大家都沒記路。一邊走一邊問才回來的路癡,果然要結伴同行才安全。
更令人驚訝的是有個女孩居然和廠里的小伙談起戀愛了,后來一直就沒有間斷過談了好多年。
我當時只是覺得可能只是聊一聊,直到大學畢業才從另一個同學口中得知她媽媽不同意,她居然背著她媽媽在同居了還有生了一個小孩子。
不知后來是否看在小外孫的面上她媽媽才被迫同意。我們自己也非常清楚只是在那里打兩個月的暑期工就會回到校園的,很多事情都有太多的不確定性。
緣分來得真是這么奇妙嗎?
有一天我迷迷糊糊睡得不很真切,仿佛聽到了景深和我說話,我的心里沉沉的。
輕輕睜開眼睛,眼淚就流了下來,不禁覺得可笑:景深怎么可能哩,他早就把我忘在了記憶的蠻荒......
沒有過幾天我真得就接到了老爸的電話。老爸在電話里透露景深找過他,說是要填志愿了為什么我還沒有還回去,填志愿要本人自己填的。
我和老爸說了我們這個專業有所不同,可以找同學幫忙填一下的。
老爸就問我是不是被騙了所以回不來,我明確告訴他沒有,否則怎么會有給他打電話的機會,他要我照顧好自己就匆匆掛了。
高考分數出來的那晚我們還在廠里上夜班,班長和學習委員幫我們查的。
知道了露同學考得很不錯能夠報考那所重點真得很為她高興,后來我們把專業選好讓班長幫我們填報的。
那個夜晚也因為有著考上大學的喜訊而有些浪漫了,晨霧中似乎也帶著紅色了。
婷同學叫我接電話的時候是剛睡醒的時候,原來景深也在悄無聲息地關注過我,至少他希望我能回去填志愿。
我做了進一步的猜想他會不會把我也放在了他未來的規劃里了哩!就像當年他早早地計劃著考重點大學進而先要考重點高中那樣。
那么多年都不曾問過我一句,或許我想多了。
只是出于曾經的同學的關心而已。
后來放假回去我才知道他尋找過我:他從我老爸那里要我的電話號碼,可那時我剛到這邊,根本就沒有手機只是借同學的電話,
后來借填志愿的事又問我為啥還不回家,當我打工的哥哥給我買了個手機知道消息時,他已經跟著同學去了廣州。
聽老妹說他一直在找我的聯系方式,等了差不多一個月,最終去了廣州,沒干幾天就又回來了,具體原因不知道是什么。
就這樣在他熱切尋找的過程中我們還是走散了,可我不曾聽見他在我面前說過一句關心的話,他似乎沒有勇氣正面我,哪怕小時追著玩的,最后他也是讓別人傳遞的消息。
青春期,在路上遠遠看見我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遠遠地跑了。
他的隱忍的關心在這段漫長而無望的歲月里似乎給了我某些輕微的暗示,但也僅是暗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