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準備期末考試的，小爹的葬禮都沒能參加。老媽讓我打電話安慰小媽，電話里的小媽啜不成聲。
“......”
“小媽，別哭了哈！小爹走了，你還有堂哥和我們呢！”
“.....墨墨，，，你說快過年了........人家都盼著回家......你小爹卻回不來了......”
本就不善安慰人的我，不知道此刻要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只能陪著她哭泣。
有些傷心是無法訴諸于口的，只有相同的悲傷才可以共鳴。
我不知道當時是怎樣掛掉電話的，再次回到教室的我看著書本眼淚還是不由得流了出來。
那一刻我想了很多，小爹比我爸爸還小。四十多歲就這樣離開了，外面的世界似乎是很精彩的，可世界越大越是覺得個人力量的微小。
小爹在發病時要是旁邊有人在就好了，過完年匆匆拿著背包到工地上去，吃苦受累不打緊，更害怕沒有工程可以做，或者怕一項工程做不了太久。
所以能找到一個大老板比較重要，往往一批活做完了之后還要等下一批，不知明天在哪里。
遇上苛刻的老板，干了一年還要不到錢的情況也比較多。
好不容易一天天地熬，終于熬到了年關，可回家的路卻沒了。
小媽在盼過年，家里年貨都置辦地差不多了。看著別人家打工的陸陸續續都背著蛇皮袋回來了。
小媽卻得到這樣的消息，沒有那個人家里要如何團聚。家里的頂梁柱就這樣斷送在那個偏僻的地方了。
這個年要怎樣過，往后沒了經濟來源要怎樣活。一切的一切，在小爹離世時就接踵而來了。
但此刻小媽和妹妹一直都不相信這個既定的事實。
小爹洗凈后是老爸給他穿的衣服，這個小弟弟再也回不來了。老爸至今還會講，他怎么也算不到，小爹就這樣走了。
他臨走前被發現時，匆匆送到醫院后只能切開氣管供氧了，送去時小爹幾乎已經斷氣了。
切開的氣管因為血液的凝滯而烏青，沒有搶救回來。那個傷口盡管縫合過了可還是肉眼可見的。
我慶幸逃過了計劃生育，否則會不會也被老媽拋棄哩！
記得小時我們村里經常來的一個要飯的，矮矮的個頭，滿臉的疙瘩，略有些發白的頭發。
每走到一家就要喊一句“有人嗎？”接著主人走出來之后看到他，“哦，原來是根強啊！”
他就笑著把自己的袋子打開，“給點吃的吧！”
往往我會到米缸鏟半碗米倒給他。他來得比較頻繁，村里人呢都和他熟識了，樂意和他講話并施舍一點。
不像后來的要飯的，只要錢。
村里人經常開玩笑說他是我爸爸，一個人說，可能是假的，后來村子里說的人多了我就有些當真了。
可一看他那外表臟兮兮的樣子就令人歡喜不起來，再聽到這么說的人我就會用我特有的小眼去瞪著他。
有一天我終于問向了老爸，他沒有正向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我：“你說親生的好還是撿的好？”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親生的好！”
雖然我也不明白為什么那樣回答，可至少不應該是根強吧！再大些就沒有人再說過這個話，連同我的外號也一并消失了。
我們村很多孩子都是就撿來的，我甚至還親眼見過丟棄小孩的。
那是一個雨天，和大人一起去的路邊。
有兩個女孩就被包在小被子里扔到那，層層的大人把前面遮住了，只能聽到孩子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有好心的人給孩子蓋了一層塑料薄膜。
若是個男孩那些因為各種原因沒有香火的肯定撿得快，女孩子大家都不稀罕。
后來這個政策取消了之后，有一部分孩子的戶口上實際年齡和真實年齡是不符的。
現在的生活比那時是好了不少，但對孩子的教育問題更為注重，更提倡優生了。
不管怎么樣，現在的我是否還暢想著我是在計劃生育的時候被一個有錢的家庭拋棄了，想要上演一場認親的序幕嗎？
死了那條心吧！我們村的姐姐到確實去認回了自己的親媽。
考完試回家后，小爹已經上山了。
家里零零落落的，家里有人去世的話第一年是不貼春聯的。
妹妹在小爹棺材合上的那一刻還趴在棺頭哭。
見到小媽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昔日愛美的她編著一條烏黑秀麗的長辮子也因疏于打理亂撒撒的，櫻桃般的臉上只是發黃般的疲憊。
空洞的眼神似乎停留在某一刻，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提到小爹眼淚就往下流。
昔日那個熱鬧的大家庭這一刻沒有半點聲響。
我想了半天，再美妙的語言都沒有行動更適合此刻。就讓小媽帶著我去小爹靈前磕了幾個頭。
在小爹新年前我見到了景深。
那天正在家里吃飯，忽然聞到風刮過來的一股腌辣椒的味道。
想象著腌辣椒在香油的爆炒下撲來的香氣，抱著碗就去找源頭了。
我這狗鼻子關鍵時刻還是挺管用的。
我剛走出家門口，就隔著水塘看見那邊的景深端著個盆走來。
他家門口有水井一般不會到這里來洗菜的。
這是在他挑明之后和他的第一見面。
這就是那個令我傷心難過的人嗎？
也是那個即使愿意錯過也不愿和我走下去的他，也是那個擾亂我心緒的人。
看著他的那一刻我走不動了，想好好審視一下他與別人有何不同，為什么讓我變成那樣。
隔著一個大水塘雖看不真切，可大樣還是跑不了的。
奇怪的是他也停在那里了，兩人就這樣隔著水塘凝視許久，直到一聲炮響把我驚了起來，我抱著碗飛速跑開了。
在二叔家夾到自己喜歡吃的菜后，又悄悄躲在竹林邊看著他一個人慢慢洗菜的身影。
景深，我應該對你說些什么哩！
應該是無話可說了，所有難過的情緒在你說那句話之后都默默被自己吞掉了。
沒有喧鬧，沒有吼叫......
盡管如此，命運的多次交錯終究沒能把我們綁在一起。
那么多年的我們彼此的思念，沒能讓我們見上一面。
此刻已經是陌路的我們卻迎來了這一面。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你我終究異軌殊途。
見到他之后心里還是空落落的，這種暗淡的情緒仿佛又把我帶到記憶之巔。
那個年過完，我們還是走回了自己的路上。
這一次是真的離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