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廣九十七年,歲末——
銀珬大一統帝國境內,海城城東某貧民區,女人嘶吼般的斥罵聲從一間平房里傳出,融入屋外喧鬧的小巷里。
鄰居家里正在燒水的老太聽到不免搖頭,城區里的貧民區就是這樣,勉強稱得上是“街”的窄小巷子四通八達,貫穿了整個貧民區。
白天婦女們圍坐在家門口,嘴里說著家長里短,手上忙著手工活計。一旁的街道上良莠不齊,紛紛嚷嚷,毫無顧忌也雜亂無章。并不寬大的泥街道每走一段就能看到一個小垃圾堆,蚊蟲肆無忌憚地在它們眼中的溫床亂竄。
那間充滿斥罵聲的小平房是自巷子口順數的第八間,不至于是破爛,但已是年代久遠之物。
屋內,一個女孩蹲坐在小木凳上,腦袋低垂,額頭快要碰到并攏的膝蓋,脖后的凸骨因為頭部大幅度的低下而更顯尖利。
她那帶著幾根大紅痕的手握緊了膝蓋,一旁的女人還在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女孩不斷叫罵:“我在跟你講話!聽到沒有!你說話啊你!行啊,不說是吧!看我不把我的木棍拿來!看你還認不認錯!”
油污木凳上的女孩始終低垂著頭顱,及肩的長發蔽臉。她的不作為徹底激怒了母親,女人嘴上罵罵咧咧地沖出門外。
聽到母親出門的動靜,半響,女孩半睜著的眼皮抬起,空洞的眼神被漸漸拉回,她的臉色陡然痛苦地扭曲起來,但僅維持三秒又恢復平靜。緊跟著,那張下俯的臉上詭異地掙脫出一副完整笑容,一個念頭如煙花般乍現。
走吧,就今天。
突然的起立讓久坐的女孩頭暈目眩,目及之處皆是花白。但這些自身的不適并沒有被腿腳的自然暴露,就像平時出門一樣,跨過已經跨越無數遍的門檻,往左手邊沿著巷子走去。
熒白的日光炫目,再往前眺望,女孩的背影已隱入光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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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夜里,這一片遠離城區,是人煙稀少的一處。從城里的貧民區出來一直往西走,沿途人家從有到無,現在此處僅有一間石砌的破損平房,女孩就在此落腳。
平房失修已久,四面墻上都有破洞讓冷風得以闖入,女孩抱腿坐在風弱的一處墻邊,頭抬著,眼神空洞直視前方。
靜默的環境下,一絲落寞覆蓋在她的臉上,女孩抬手看了一眼時間,她的手腕上戴著一塊男士腕表,黑色的皮表帶,表盤和手腕幾乎同寬,現在是晚上九點二十八分。
突然猛烈的哐當一聲響,那扇已經半腐朽的木門被猛地推開,竟然沒壞。
伴隨著男人們粗狂的話語聲,門再次被關上,期間還夾雜著女性的咽嗚聲。女孩把自己往暗處縮了縮,瞪著大眼緊緊注視在陡然出現的幾個人身上。
“等一拿到錢,直接滅口。”留著八字胡的男人盯著地上被綁的女孩,他的話成功讓被綁的女孩哭出了聲,“嘛的再吵,現在就把你給滅口了!”
另一個胖男人起身過去就是一腳,踢的女孩頓時失了聲,“一小時內你爸還不把錢拿過來,絕不讓你好過!臭三八!”胖男人帶著怒氣又補踹了好幾腳,踹的女孩徹底沒了聲。
“沒想到陳家的人這么難纏,從城南逃到城西,好不容易才甩掉他們,還害我們好幾個兄弟被抓,真該死!”話從一個定坐在木頭上的瘦削男人嘴里說出,他憤恨地一拳錘在木頭上,“青龍幫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
三個男人在屋里沒再吭聲,被綁的女孩也躺在地上早就沒了動靜。躲在暗處的女孩仍在觀察著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漆黑寂靜的夜晚讓時間流逝地更慢了。
五分鐘過后,屋外有了動靜,先是窸窸窣窣的聲響,接著石頭碰撞的聲音響起,一長一短一長。
“是暗號!”胖男人看向木門。
瘦削男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孩,抬手一揮,“走。”
青龍幫的三個男人出去了,他們沒忘把門帶上,門外開始傳來喊話的聲音。
一直躲在角落暗處的女孩沒有理會外面在發生什么,她從角落鉆出,來到被綁女孩身旁,入眼便看到這個一動不動的女孩臉側向一邊,右耳垂邊緣長了一顆黑痣。
女孩移開眼,她拍了拍這個右耳長痣的女孩的臉,“醒醒。”再拍了兩下還是沒動靜,她把女孩身上綁著的繩子都解了,打算先扶她起來。
可低頭仔細一看,卻發現懷里的女孩臉色發青,身體已經涼了。
女孩僵硬扣著懷里人的肩膀,頓了頓,隨即慢慢將她放下,開始把人往后面自己躲藏的地方拖,雖然吃力,但好在這個女孩跟她一樣體格偏瘦,還能拖得動。
這破平房的后面還有一扇門,剛剛那些兇惡男人還在,貿然逃走只會被發現。拖了一半,女孩聽到門口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慌忙使勁把這個可憐女孩拖回角落躲起來。然后想了想,還是決定出去快速地把之前綁著這個可憐女孩的繩子給拿過來,等下可以直接將人綁著拖走,那會省力方便不少。
誰知又是砰地一聲,門再次被踹開,屋外的吵鬧聲早已停下,十幾個壯漢舉著火把沖了進來,瞬間將手拿繩子的女孩包圍。
屋子被照的锃亮,一個看似領頭的男人從門口進來,他走到女孩面前,問:“你是京憶嗎?”
女孩眼神遲鈍,腦中的猜想卻瞬息萬變,她表情呆滯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