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仵作通知馬掌柜,“將這些去過后院的人都叫來。”
“其他人還好,進進出出的,我心里都有數。”馬掌柜一時犯了難,“可是這客人嘛……我也不會一直盯著,實在是不知道誰去沒去過!”
少年仵作身旁的那位老官差對他道,“攬玉,客人太多了,逐一排查有難度,且容易惹眾怒。”
攬玉想了想,“那就互相證明,只要三個人能證明某個人在前院,沒離開過,那這個人可以暫時先排除。”
溫南熏雖背對著這幾人,但一直注意那邊的動靜。
聽見他們要逐一排查,溫南熏心中嘆息一聲,果然沒那么容易蒙混過關。
沒過一會兒,不大的場地上站了二十多個人。
她瞧見溫大寶也在。
溫南熏視線只在溫大寶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便移開了,她怕看久了會露餡。
好在溫大寶較為成熟穩重,心理素質也還不錯,臉上沒有慌亂的神情,看起來比較鎮定。
他們排成了長隊,逐一走進一間屋子,一次只能進去一個人,那位少年仵作正在一個一個審問。
溫大寶排在她前面,他進去了后,沒過多久便出來了。
神色無異。
沒過多久,輪到溫南熏了。
她跨過門檻,走進屋子。
那位少年仵作坐在屋子最前方,他年齡不大,卻頗有一股老成的氣質。
他和哥哥給人的感覺很像,穩重,喜怒不形于色。
但又有點不同。
哥哥他是苦出來的,而這個人,溫南熏看著他的衣服料子,起碼不窮。
攬玉坐在上首,看著面前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溫南熏作出幾分怯怯的表情,她道,“我叫……妞妞……”
“姓什么?”
“姓溫。”
“姓溫……”攬玉頓了頓,“你和之前那位溫大寶是什么關系?”
溫南熏沒想到在審問了十幾個人之后,還能記住溫大寶的名字。
不過想想也覺得合理,在場就三個比較小的,確實容易記住。
溫南熏道,“她是我哥哥……”
那少年的目光忽然朝自己射來,“那排隊的時候,你們為何不走到一起?”
溫南熏當即有一種“這個人有點難搞”的想法。
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鎮上,還有這般敏銳的人。
再這樣下去她就要露出破綻了。
溫南熏低下了頭。
“你怎么不說話?”
溫南熏暗地里使勁兒掐了自己一把,她的眼眶當即紅了,一滴滴淚水從眼角溢出,滑落下來滴在地上。
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忽然在他面前哭了起來,攬玉微怔,有些不知所措。
溫南熏擒著淚,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她倔強著,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我討厭哥哥……”
“他想要把我賣掉……”
她的鼻尖紅紅的,偶爾帶出一兩個鼻涕泡泡。
一個女孩哭地這般傷心且壓抑。
攬玉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你先別哭……”攬玉拿出一條帕子,遞給溫南熏。
溫南熏沒有接過帕子,低下了頭,抓住攬玉的衣袖,就著帕子擦了下鼻涕。
攬玉手指微僵,但也沒推開溫南熏。
溫南熏抬起頭來,見攬玉的帕子被自己弄臟了,說道,“我回去洗一下。”
攬玉本想說一聲不用,但溫南熏已經快一步將帕子取走了。
溫南熏抹了一下眼睛,“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攬玉。”
“攬玉哥哥,我把帕子洗好就還給你。”
“不用了。”攬玉也不在乎一條帕子,見小姑娘已經不再哭了,他道,“我們繼續。”
溫南熏手指僵了僵,怎么還沒完沒了了啊。
都不知道讓一個剛剛哭泣完的女孩休息一下的嗎?
“你家住哪里?”問詢又開始了。
“清溪村。”
“清溪村距這里有一段路,你和誰一起來的?”
“和哥哥,還有李叔。”
“為何今日要來鎮上?”
“因為哥哥想要把我賣掉……”溫南熏眼眶又紅了。
“要賣掉你,應該是要帶你去怡紅樓或者春漾樓,為何你會在來福樓?”
“他本來很疼我的,但是……我們家太窮了……”
溫南熏盡量讓自己說出來的話符合一個五歲小孩子該說的。
“很窮很窮,吃不起飯……”
“我覺得他想賣掉我……”
“你的意思是,是你自己認為他想賣掉你,但他其實還沒有做下決定?”
“嗯……”
“我聽馬掌柜說,你來找他,是想找活干?”
“嗯,找到了活……”溫南熏低下了頭,“哥哥也許就不會賣掉我了……”
“你在后院的時候和誰在一起?”
終于問到要點了,溫南熏的心微沉,“和阿芩姐姐。”
“在尸體被發現前,有沒有單獨出來過?”
溫南熏說了謊,“沒有,一直和阿芩姐姐在一起。”
攬玉點點頭,“好,你可以先出去了。”
他朝周身人示意道,“下一個,阿芩。”
溫南熏邁出的步子頓了下,沒有走開,她緩緩蹲了下來,抱著腿,小聲囁喏道,“我不想出去……”
“我不想見到哥哥……”
有一個官差當即沉下了臉,“小女娃,這可不是你鬧脾氣的地方。”
攬玉瞧見溫南熏小小的身子蜷縮地抱著,肩膀一抖一抖的,眼角還有未干的淚痕,似乎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
他微微嘆了一聲,“讓她。”
見小姑娘蹲著,攬玉道,“再搬一張凳子給她。”
這位少爺,什么時候這么心善了?官差有些詫異,以前不少人在他面前哭得死去活來,可從來沒見過他心軟一回的。
溫南熏坐上了小凳子。
沒過多久,阿芩走進來了。
阿芩見到溫南熏還在屋子里,有些驚訝,但也沒多問什么。
攬玉瞥了一眼溫南熏,見她乖巧地坐著,頭微微埋下去,并未與阿芩有過眼神交流。
于是他將視線移到阿芩身上,“名字?”
“阿芩。”
“姓什么?”
“自小無父無母,沒有姓。”
“你住哪里?”
“住在來福樓的下人房里。”
“你在來福樓干了很多年?”
“從四歲起就開始干了。”
“你都干些什么活?”
阿芩微微遲疑了下,“招待客人,陪他們喝酒,給他們摸……”
攬玉神色并未有異,又問道,“你最近有和誰發生過矛盾嗎?”
“沒有。”
“發現尸體前,你在做什么?”
阿芩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溫南熏,“掌柜的叫我去給她換一身衣裳。”
“你們有分開過嗎?”
聽到這里,溫南熏手指顫了一下。
阿芩沒有猶豫,“沒有,我們兩個人一直在一起。”
攬玉頓了頓,又問,“你們今日是第一次見面?”
“是的,以前從來沒見過。”
“好,你可以下去了。”
阿芩退了下去。
溫南熏微微松了口氣。
攬玉拿了一只筆,在紙上記錄了一下,寫完后,他道,“下一個。”
一旁的老官差道,“少爺,已經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