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叫我諾諾。”
舒諾用筷子擋住楚江夙伸來的手掌,眸子垂下看著碗里的素面,緩緩問道。
楚江夙挑眉:“自然是因為好聽,你要是不習慣,我也可以隨著你阿姐同你叫阿諾。”
“為何不叫飄飄?”舒諾抬起眸子看他。
“因為我發現你好像不太喜歡這個名字。”楚江夙繞過抵住手指上的筷子,撩起那散落耳垂旁的一縷烏發“每次喚一聲飄飄,你的神色總是冷的,總讓我覺得你離我太過遙遠,這種感覺,我不喜歡。”
舒諾抿下嘴唇:“可你很喜歡飄飄,對么?”
楚江夙揚起個近乎寵溺的笑:“對,因為這是我和你初次相遇所用的名字,所以我很喜歡,但如果你不喜歡,我們也可以換一個,諾諾……諾諾也很好聽,也沒人叫過,我同樣也喜歡。”
“可我不喜歡。”舒諾壓下楚江夙撩撥的手,支撐桌子起身,扭過頭不再看他“一個名字,無所謂什么,你還是繼續叫我飄飄吧,挺好的。”
楚江夙一愣,抬頭看向負手側立的‘少年’容顏,滿是茫然:“你的神色好像比先前更冷了,為什么?”
為什么……
舒諾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什么,她可以忍受頂替另外一個人,卻獨獨接受不了他的一聲‘諾諾’,
或許是她明白冒充別人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去投入更多情感,
或許是她知道不該迷失在這一聲聲的‘諾諾’當中,
更或許是她怕有一天連自己都忘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呀……
袖下的手不自覺握緊,尖銳的指甲扎進肉里帶來的疼痛能讓她忽略心里的酸楚,舒諾深吸口氣,雙手負后,用更生冷的語氣說道:“沒什么,就是不太習慣別人叫這么親密的名字,皇叔還是繼續喚我飄飄吧。”
“我去看看阿姐。”
楚江夙沒有說話,舒諾也沒有回頭去看他的神情。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變小了,連帶著踩在木板上的腳步聲。
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桌上的白瓷青玉酒瓶擺放著,楚江夙拿過挑開瓶塞,濃郁的酒香霎時撲鼻而來,他沒有端杯,直接仰頭猛灌幾口。
“咳咳、咳咳咳!”
那辛辣的酒灼燒起他的胃,楚江夙低頭猛咳幾聲,隨手擦掉唇邊的水澤忽然笑出了聲。
真的,好難喝……
……
靜安寺祈福后,楚江夙便差人送來傅貴妃。
神志不清的女人即使換上艷麗華美的裙擺神色依然空洞,舒諾撩起馬車簾靜靜看著她,可她猶如毫無靈魂的木偶一般呆愣愣地直盯前方,甚至都沒了上次與她惡語相向的恨意。
烈日高懸,排列馬車兩旁的侍衛卻無一人敢出言催促,舒諾看得無趣了,放下簾子,側頭掃視一圈周圍,眸光落到同樣站在隊伍里的陸澤身上。
“殿下。”他抱拳。
舒諾走近他低聲道:“你知道要怎么做吧?”
“您放心,奴一定將貴妃娘娘安全地送往靜安寺。”
“說實話,安全與不安全其實并不怎么重要。”舒諾手攏唇下輕咳幾聲,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主要是你要看在她身邊,無論發生什么,至少在一個月內不要讓傅貴妃離開你的視線。”
陸澤一愣:“殿下,為……”
舒諾一擺手制止他的話,不遠處的官道上有一清雅少女徐徐走來,上前握住舒諾的手,輕聲道:“你還生著病,這些押送的事就交給陸澤吧。”
“好。”舒諾含笑,抬起頭瞟一眼她身后不禁問道“阿姐,皇叔他……沒來么?”
“皇叔來干什么呀?”舒意有些不解“傅貴妃再怎么說也是丞相之妹,二皇兄之母,此番押送自然是越隱秘越好,皇叔太惹眼了,不是嗎?”
可他是那種知道太惹眼就不來添麻煩的人嗎?
舒諾忽覺得心頭有些堵。
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舒意更疑惑了:“阿諾,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舒諾急忙搖頭:“沒有阿姐,是我想太多了。”
看著‘少年’重新揚起的溫潤笑容,舒意放下心摸摸她的腦袋,只有旁邊的陸澤,用一種異常低沉深邃的眼神沉默地看著她。
……
靜潭大師曾言‘鬼神可敬不可諂,冤家宜解不宜結’,放下恩怨與自己和解方為調理身心的上策。
舒意相信此話,覺得放傅貴妃離開已然是她們最大的和解,可為什么她的阿諾反倒一天不如一天,甚至開始陷入昏迷。
那床榻上的‘少年’身形越發消瘦了,她閉著眼睛靜靜躺著,臉色蒼白,氣若游絲,仿佛下一瞬就會不省人事一般,舒意看著,眼眶通紅。
“公主。”旁邊侍奉的百荷小心問道“您已經快一天沒吃東西了,要不先喝點粥吧,這里奴婢先替您守著。”
“不行。”舒意抬袖子抹一把眼角,拿起旁邊的白巾給舒諾擦臉“我要守著她,不要然我不放心。”
“可您也不能這樣熬自己的身子呀。”百荷看著少女忍不住勸阻“殿下現在病魔纏身,若您也病倒了就無人照顧殿下了。”
舒意浸帕子的手一頓,“你說的對,我還要照顧阿諾,絕不能倒下去。百荷,去拿點吃的過來。”
“好!”
聽到舒意要吃東西,百荷欣喜地走到桌前,她剛端起一碗紅棗蓮子粥,就見一道陰影緩緩投射下來,面上一驚,急忙抬頭,瞅見來者慌忙跪下:“侯爺……”
“皇叔!”
舒意聞聲也是大驚,等她站起來見禮,楚江夙已然走到她面前,撩開幔帳看著床榻上躺著的人。
“還沒醒么?”
“是……”
舒意呢喃低語。
楚江夙皺起眉,撩起寬袍就要坐到舒諾旁邊,舒意大驚欲要阻攔卻被他投來的視線幽幽一瞟,動作就不由地停下。
“你有沒有給她請太醫。”
并非疑問的語氣嚇得舒意倒吸口涼氣,她握緊手指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道:“阿諾她應該只是勞累沒什么大礙,所以我就沒有勞煩太醫。”
“太醫就是用來治病的,若不勞煩,留著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