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堆匠工開始。
他們身披長衫,坦胸露背,拿一把鐵器在煉丹爐的高溫里淬煉定型,金剛石斧按著原先擬好的脈絡切割,散落些多余的石塊。
它,便是其中之一。
一萬一千天,最終的法器被制造完成,竟也是一座手持的轉經輪,金身銀柄,光彩熠熠,由龍樹王組織煅煉,暫存于龍宮,既能令六道眾生減輕極大痛苦,同時也可保護龍族。
凡人若聽見、看見、想到、觸摸到,即能從下三道的磨難中解脫。
后考慮利益蒼生,福散天下,又為珍藏,轉交神州近天邦屬——凸雪區,獅面空行母接過,埋葬于重鎮邏娑之地,以防偷竊盜取,至今已千年有余。
“那剩余的子石怎辦?”一屬下用白巾包裹,以防玷污了上頭的仙氣。
“選幾顆上等的做王冠翡翠吊墜,贈與中原幾邦邦主,以示敬意。剩余粗糙廢癟的,擲于荒野無人處,任其自生自滅,或有緣的修行人碰見以加利用,或汲取天地靈氣,多存留世間些時日,亦或得奇遇,自成仙體,也是有可能的。”
聽從龍樹王吩咐,遞送轉經輪法器,后又尋幾處了無人煙的石林、竹林、山野,無人時,將子石丟在不起眼的角落,幾天把守,見無誤,才肯放心離去。
其余幾顆多為劣石,因它為靠靈石靈心的一塊,多分些智氣和靈性,比那些愚鈍的同類要精明些。
靈,可自煉,也可外取。
不如人有五感、器官、思維,可格物致知,以內在思考、品行形成并加強自身的靈,靈石雖有生命,卻缺乏思維能力,自我再生與創造并無可能,因而只得依靠外取。
兩千三百年前,恰有僧侶入竹撿柴,山間突遇一猛虎,以靈力相助,調動碎石擊猛禽,此番行為,被看作天佑,這石也尊稱為“圣晶”。
而后信徒每日頂禮膜拜,虔誠祈愿,倒反過來救了這怏怏將死的子石。
每日取一點純善之靈,不僅供生存,長久下去,甚漸漸得了仙氣,飄飄然到了太虛幻境。
祥云瑞彩,一僧一道遠遠而來,風神迥異,生的不凡,立于一邊論人間樂事,榮華富貴,瓊樓玉宇,煙花風月幾時,怎不令人心動。
至有生以來,還未曾體會鬧市風花雪月、人間真情,不覺打動凡心。
萬般請求,只為人世間一回游。
那僧一念符咒,裂石竟轉為寶玉,誰知空有一副皮囊、腹內原來草莽,衣袖一起,一揮,散落人間。
興榮衰敗,幾十光年。
恰遇以淚報甘露灌溉之恩的絳珠草,恩恩怨怨,情情癡癡,十二金釵榮國府,斷腸別離寶黛魂。
經此一遭,嘗盡人間冷暖百態,各種情緣,再不思量,看破世俗紅塵,只作無才無德一廢石。
——
卯查看完畢,將手從中抽離,轉過,看向那幾雙期盼而關注的眼睛。
“巴塞將士說,這是衍生的一塊子石,是鍛造法器時剩下的。此次一看,或許——無意中發現了那法器的藏身之處!”
“什么!”皆震驚失色。
“法器竟是真實存在的?多少年前便已銷聲匿跡,只偶爾在古書上見過零星的描述,一直以為是杜撰或唬人的東西!多少仁人志士為尋蹤跡,命喪黃泉、抱憾而終,現今,卻在一顆石頭上摸得了!”
“那地方究竟在何處?”
迫不及待地詢問。
“因經歷的時間久遠,連貫的記憶變得零碎,只聽到個大概的位置,是在當初姑娘們進邦的初到地——圣城‘邏娑’!”
“恐怕,我們要再回去一趟了。具體的地點,則需翻閱古籍,或詢問掌事長老才好。”
聽得此話,不再片刻停留,精力滿滿,立即動身出發。
只是行走的霎那,卯不經意回過頭,再望一眼那漂浮半空的“圣晶”,感慨而憂愁。
“顰兒,好熟悉的名字。我仿佛……在哪里聽過?”
不多想,暫別了這色拉寺、青埂峰。
——
半夜。
行路途中,“多吉旅店”歇腳。
夜深人靜,同伴紛紛入睡,為明日趕路作準備,唯有辰痛苦難耐。
自箐谷一夢,魘鬼纏身,常覺冷凍冰涼、胸悶氣短,寅時便驚醒,坐窗前,呆滯緩神,似丟失了什么一般。
每每想來,不禁暗自潸潸然。
馬不停蹄,回色拉寺廟拿取行李一趟,路中無阻,到邏娑,是次日日中。
“長老及文獻皆存于紅山宮中,平日外人攔隔在外,只有相關行政人員或上師才許進入。寅與我相似,著一藏磚衣,旁人分辨不出,子夫人則可易容為和尚模樣,裝作小廝,與我一同前往。”
聽從安排,子尋地易容,皆穿同樣的服飾,平頭或光頂,待與卯一齊進入;辰、丑、巴塞則在附近落腳,等候消息。
百千層階梯,一步一叩首,踱踱上了正門口。
門口站幾些官兵,攜重器把手,面色尊嚴。
“是誰?”一男子言詞犀利。
“色拉寺廟卯上師,今日來此,是有事與達賴相商。這兩位是替我搬行李的幾位覺姆,勞煩您通報一聲。”
此男進屋,不過多久,傳來命令。
“開門,允進。”
一聲呼喊,紅門由內向外推開,一條條長廊千尋百轉,分布許多大小不一、裝束不同的房屋,雕梁畫棟、整潔有序,自不必言說。
領頭的官兵一路無話,帶著轉過幾道彎,在一處緊掩的紅木門前停下。
拿出鑰匙開門,請三人進入。
“達賴在辦公地處理公務,上師請先進去,稍作等待,一會兒就過來了。”
“麻煩瑪米了!”
雙手合十、低頭,以表感謝,寅與子同作。
人離去后,三人才稍微放松下來,觀察起周邊環境。
不過一桌幾椅一床塌爾爾,簡陋無華,別無他物。
“達賴是何許人也?為何我們要來找他呢?”寅閑坐木椅,奇怪問來。
“我與他是舊相識了。小時候那一遭后,宗喀巴上師將我帶到色拉寺廟,悉心照料并撫養我,常于邏娑聽經祈福,偶然間認識了達賴——他是凸雪區教派的管理者,也是備受愛戴的國士,為巴上師原門下弟子,現今掌管整個紅山宮。”
“莫看所踏的紅山宮威武雄壯、灼灼其華,好似游玩尋樂的殿宮,實際卻是整個凸雪區最大的典藏館。所有史書典籍,大到國務、正史、星宿、農事,小到奇聞逸事、百家閑話,都珍藏于此,作寶物保管。”
“從‘圣晶’故事所得,那法器是龍城龍樹王轉交,邦與邦之間的轉贈、交際,皆有史官記載,有跡可循。要想找尋與法器相關的信息,此地是最可能的。而進入那秘密的書館,無論是誰,都需有他的手諭。”
“且他又是掌事長老,資歷最老,教內的秘密,唯有他知道一二。料定他定矢口否認,不會透露半分,如此,便只有我們親自去尋了。”
“那卯說的達賴,就篤定會讓我們進那典藏館嗎?別吃了閉門羹,白來了一趟。”不禁增添煩惱。
“或許吧。”卯淺淡一笑。
“畢竟,他還欠我一情呢!”
正聊著,門口嘎吱一聲,由外拉開,走進一瘦的皮包骨頭的老和尚。
眾人紛紛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