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吧？

——

“你為什么不能耐著性子再等等呢？他們正視了我們的訴求，部分地域已經開始改良了。我相信未來會慢慢變好的，如果不是我們這輩，便是下一代。”

泰卡噙著淚水，苦苦哀求。

“如何變好？在一個永遠上尊下卑的金錢體系中嗎？這樣被壓榨的日子還沒過夠嗎？半輩子的當牛做馬、低聲下氣果真造就了你抹不去的奴性！”

她語氣強硬、刺耳，不正眼瞧這位父親一般的長兄，只是不停息地收拾著手中的行囊。

“奴性……”泰卡痛心的雙肩發抖，嘴角泛白，最后卻也不過自嘲地嘆口氣，“我為家庭做的一切，就換來了你一句所謂的奴性嗎？”

“我倒是個奴隸，自打出生起就開始服侍、照顧、取悅別人，為一點點生存的空間壓斷了脊背，但我有什么錯呢？我是家里唯一的大人，我需要承擔起這樣的重任，秋，這里是夢幻島，任何一個平凡出生的人都將成為金錢的奴隸。”

“你的思想已經腐朽、固化了，某種程度，你也成為了他們一樣的人。你愿意苦等一生、忙碌一生，保守地相信他們的自我凈化，也不愿意奮力一搏，為自己、為后輩們爭一個公道？”

“一個虛無縹緲的公道？秋，你真的相信那個高談闊論的世界嗎？新，固然好，但過程中真的需要堆砌那么多無辜的尸首嗎？你是時代洪流里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可是，在我們家，你是一個女兒，一個妹妹，一個將有連理之樂的妻子，他們可以不需要你，但你，是我們家庭里的一切……我答應過爹爹，會把你照顧好……媽呢，她本該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你舍得陰陽兩隔，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他說著，全身癱軟，放棄一個頂梁柱該有的尊嚴，撲通跪倒在地。

“算我求你……”

她將泰卡扶起來，二人對坐，淚眼婆娑地互相觀望，卻無言。

從天黑直至天明，寺廟的晨鐘按時敲響，穿過破碎的泥濘道，給挨家挨戶送去作工的信號。

“哥哥，等待，一切就會好嗎？”

“會的會的！”見其緩和，泰卡高興地即刻回應。

“那等待之后呢？總該又是無盡的等待，我們折磨了上千年，又將讓我們的后輩承受下一個痛苦的千年？日后，他們會不會怪罪窩囊無為的前人，若是他們繼承了我們如今的思想，這漫長的日子，到了人類滅絕的那刻也不會結束。”

“我們總是習慣等待，成就了一輩子的窩囊。”

“過程雖然長久，但最終的結果總還是一致的，我們會遇見希望的，秋。至少今生，我們安穩，無病無災，便是我最大的期望了。”他緊緊握住女人的手，生怕一松開，她逃離，成為一只無線牽引的風箏。

“所以我們拘泥于小家的尋歡作樂，做一個固步自封的縮頭烏龜嗎？哥哥，我請求你，想想我們的后生，他們應該是勇敢的、自由的、獨立的，他們該有公平正義的社會，他們更需要一個不被鞭策、炙烤的靈魂。”

“你可曾想過，現在那些人做出的妥協，也是無數個先輩、同輩用鮮血爭取的結果呢？他們沒有家庭、親人或者朋友嗎？為什么我們總是愿意坐享其成，卻從不曾大膽地邁出那一步，成為有益于后人的先者？”

“沒有流血，怎么能有進步？”

她拼命掙脫出被束縛的雙手，卻突然直愣愣、重重地跪倒在地。

“哥，請你幫忙照顧好媽媽，今生，我是做不成好女兒了。”

三個響頭。

敬兄長，敬母親，敬不屈、不甘、不庸俗的命運。

——

睜眼。

陰沉的底色，漆黑一片。

幾聲機器的嘎吱過后，蒼老的佛音也逐漸消散，愈發襯的寂靜。這里的地面是粘稠的，像沾了泥漿的浮藻，凝結著尸水、骨骸、一切不知名氣體組成的惡臭。

“這是到了哪兒？”

追蹤葉上依舊顯示為淺草寺，不知是天上，還是地下。

取出小型照明燈具，輪廓得以明晰。

這或許是一個立體牢籠，放眼看去，六方皆是堅固的鐵柱，緊貼的面并非泥墻，卻如同水流般緩緩淌動，一針一絲線，從深淵直指天穹，無影無形，無根無源，形成一道道黑色的光。

敲、融、磨、浸，沒有出路，這是為囚禁專設的樊籠，材質特殊，除有鑰匙的看管者，所有人都將得不到救贖。

疑惑之余，突然一聲金屬碰撞的清脆聲，正前方的鐵鎖自動解開，放出一扇通往外界的門，隱隱約約閃著微弱的暗光。

“難到有人發現了蹤跡！”

他們緊張地做出戰斗的姿態，警惕盯著前方。

漫長的等待，無風，無人，只有幾道不同顏色的光跡接替閃爍。

一步步接近門口，一切清晰起來。

大型中空圓柱，深不見底，墻面密密麻麻長滿了正方形內嵌洞口，光色不同，黑、紅、黃，之中皆有蘊意。透過光層，佛面若隱若現，放眼觀望，竟形成了坐、打、盤、立的百尊佛龕。

錯踏一步，即是萬丈深淵。

空間正中心突兀的立著一背對打坐的大佛，頭嵌在平面頂上，觀摩下來，高有百丈，全身包裹價值連城的金絲楠木，可謂是一座威嚴的無頭金佛。

披戴袈裟，周圍的光印在上面，便有了森森佛光普照。

此刻，除所在牢籠門鎖大開外，其他皆為封閉狀態，刺目的光線把佛龕內部情況隱藏的極為嚴密。

“是誰打開了牢籠？”

仿佛一只無形的手，默默操控一切。

斯諾從口袋中取出一對蟑螂模樣的小球，一只貼在跟前的光面上，一只隨手往黑洞中心拋去。

幾秒后，閃出一陣微弱的白光，自上而下，形成一道滑行的云梯。

一一滑落，到了踏實的地面，佛跟底下，一切布局更加壯觀。

正，橫九，豎九，共計八十一窟，九九歸一，即天道；反，亦然。三面光色交錯分布，升升落落，世人看來，混合成大地獨有的土棕，樸素、堅實、厚重，卻干涸的蒼茫寂寥。

左右側邊各金刻一尊蓮花盤坐的佛像，一為光明燃燈，一為彌勒，構造成過去與未來。

百座小佛刻在光面上，分侍左右，如此，形成完整的體系。

“路易會在哪里呢？”

追蹤葉的光亮自進入鼎后，便消失不見，放眼望去，可視范圍內的景觀一覽無余，中心只有那座孤零零的大佛。

“難到是在這些佛窟內？”

斯諾走上前，試著接觸光面，探索里頭的大概。

“小心！”巴塞叮囑。

她微微點頭，伸出右手，觸摸一層的一處紅色佛窟，誰想，竟輕松地直接穿透進去，到了內部。

內窟仍然是一個大型牢籠，裝著一只尖嘴翼龍，它蜷縮在地，羽翼凋零，右邊翅膀掛著一根血骨，正閉著眼休憩，像是感知到什么，突然半睜開眼，正令人膽寒時，又倦倦地閉上。

它或許看不見、聽不見，留給它的，只有黑暗和加冕為王的金鎖。

其余佛窟境象皆是如此，外部人可自由出入，全面觀賞籠內的場景，而籠內則被封鎖禁閉，如圣人般，不視不聞不聽。

紅，代表一級古生物，資歷最老，常常伴隨鮮血、白骨、腐尸；黃，中級瀕危物種，傷口殘缺度略弱；黑，新近物種，級別最低，同時部分窟洞空缺，說明正等待著新品。

三人分為三組，巴塞為紅，斯諾為黃，公孫羽為黑，借助蟑螂小球制造的云梯，一個接一個詳細地搜查。

幾柱香的功夫，162個洞口已經被打探完畢，空曠的視野中，卻沒有其他“人”的半點蹤跡。

“難道路易先生已經轉移了陣地？”巴塞小心地提出見解，心里惴惴不安。

“不，”斯諾努力鎮定下來，怨恨地看向那座高高在上的無頭大佛。

“我們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