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寶伸出自己的手，掰著手指頭數(shù)，“你是六哥，屋子在睡覺的是四哥，那應(yīng)該還有大哥、二哥、三哥、五哥吧？還有舅舅跟外公外婆……怎么都不見？”

從初次打招呼到現(xiàn)在，因?yàn)榱傻恼疹櫍讓氁呀?jīng)對六郎熟悉并且親近了不少，跟六郎說話也沒那么拘謹(jǐn)了，有什么問什么。

四郎已經(jīng)重新倒了一盆水，再洗第二遍。

他正端著一個碗，仔細(xì)確認(rèn)上面是否全部干干凈凈，嘴里應(yīng)道：“阿爺阿奶去一個叫京城的地方探親了，從天熱的時候就出發(fā)，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回來。”

京城？

米寶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京城是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欸。”六郎確認(rèn)手中的碗沒有什么污漬之后，就放回盆里，就著清水，用絲瓜囊再次洗刷了遍，才放到一旁干凈的空木盆里。

他暫時歇了歇手，仰頭想了想，說道：“阿奶說那是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不但遠(yuǎn)，來回還要費(fèi)不少錢呢，反正阿奶自從跟阿爺成親后就再沒回去過了。阿奶還說這是她第一次回娘家呢。”

見六哥也不知道，米寶也就不再糾結(jié)京城是哪里了，又問：“那舅舅呢？”

“爹爹之前受了重傷，養(yǎng)了好久，前陣子才好。然后就到鎮(zhèn)里賺錢去了，大哥一塊去的。”

不用米寶繼續(xù)問，六郎接著主動交代道：“之前為了給爹爹治傷，家里的錢都花光了，還是不夠錢。所以，娘就把二哥、三哥還有五哥暫時賣給鎮(zhèn)上的有錢人家去了。”

說到其他幾個哥哥，六郎的聲音都低落了許多，他低下頭，“我都好久沒見到他們了，好想他們啊。”

米寶一聽是“賣”，就急得站了起來，“哎呀，那怎么能行？嚴(yán)叔叔說，賣掉了就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辦，好不容易多出這么多個哥哥，還沒見面就再也不是家里的了。

六哥這么好，其他哥哥肯定也都很好的。

他們肯定跟那些堂哥堂姐們都不一樣的，米寶好想見他們，想跟他們一起玩。

六郎也站了起來，“誰說賣了就不是自己的？你別急，我娘說了，那只是暫時的，回頭家里有錢了，就再把他們贖回來！”

“熟是什么？”

“就是重新買回來的意思吧。”六郎撓了撓頭，“四哥好像是這么解釋的。”

“那四哥呢？”米寶忽然問道，“四哥不是比五哥大嗎？怎么五哥賣了，四哥沒有？”

“本來娘是賣四哥的，但是四哥太懶了，有個什么中間人的，沒一天就把四哥送回來了，說不養(yǎng)懶人。但是娘又沒法把錢還回去，五哥就主動站出來說自己替四哥去了。”

米寶聽了，微微張著嘴，長睫毛撲閃撲閃，眨了眨眼睛。

六郎自認(rèn)為讀懂了米寶的眼神，就掩著嘴湊近她，小聲道：“你也覺得四哥很過分嗎？”

米寶卻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四哥好可憐。因?yàn)閼校思叶疾豢匣ㄥX買他了。”

六郎傻住了。

居然還能這么想？！

他看了看還沒洗完的那三個碗，洗碗原本是四哥的活，結(jié)果他甩手給自己后就回屋睡懶覺去了。

六郎倒是沒覺得生氣不生氣的，反正從他記事起，四哥就這么懶，他都習(xí)慣了。

要換做五哥，早鬧起來了。

嗯，如果五哥聽到米寶這話，肯定很贊同。

如此想著，六郎默默地蹲下身，繼續(xù)刷碗了。

總共才四個碗四雙筷子，六郎整整洗刷了三次，才總算舍得收工。

將碗筷放回灶屋，又去關(guān)了院門，六郎就牽著米寶的手回了西屋。

看都沒看呼呼大睡的四郎，六郎先托著米寶讓她爬到床上，再脫了米寶的鞋，自己也脫鞋爬到床上。

米寶不解地看著他：“六哥，我們要做什么？”

“睡覺。”六郎干脆地說著，從墻角處推了團(tuán)舊被子過來。

米寶看著他，“可是米寶才剛醒沒多久。”

“四哥說了，天冷、無事，睡覺是最好的。小孩多睡才能長得高。”

六郎指了指睡得正香的四郎，很嚴(yán)肅地解釋：“四哥說了，家里其他哥哥們八歲的時候都沒有他現(xiàn)在這么高，如果我想長到八歲的時候有他這么高，就得多睡覺。”

當(dāng)然，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比現(xiàn)在的四哥還高了。

米寶從來都沒有留意過高矮的事情，就問：“長得高很重要嗎？”

“那當(dāng)然了！不夠高，人家就會笑話你是矮子，以后沒人要的。”

米寶一聽，當(dāng)即瞪大了眼睛，竟然這么嚴(yán)重嗎？

本來堂哥堂姐們就總說自己長得丑沒人要，那要是再矮一點(diǎn)，不是更沒人要了嗎？

米寶被嚇到了，當(dāng)下什么問題都沒有了，還非常積極主動地幫著六郎打開被子。

六郎示意米寶把被子挪到四郎的身邊，然后掀開一角讓米寶躺進(jìn)去，自己也躺進(jìn)去。

被子雖然還是單薄，但蓋兄妹兩個綽綽有余。

六郎在被窩里偷偷跟米寶說：“四哥身體跟小火爐似的，靠著他睡，最暖和！”

米寶把手鉆進(jìn)四郎的被窩感受了下，果然暖和。

她當(dāng)即點(diǎn)點(diǎn)頭，和六郎一塊，往四郎的那邊靠了又靠。

接著，在六郎的一聲“睡覺”令下，兄妹倆不過幾個呼吸的工夫，就紛紛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睡著睡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

“乖孫們！你們阿爺阿奶回來啦！”

這聲音因激動而過于洪亮，在寂靜的農(nóng)家小院里更顯得突兀。

原本睡得正香的三個孩子直接被驚醒，尤其是四郎反應(yīng)最快，幾乎是瞬間就彈坐起來。

他呆坐在床上，微瞇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后，他就又躺了回去，嘴里略帶嫌棄地嘟囔道：“老頭兒的老毛病又犯了。”

旁邊慢騰騰坐起來的米寶神色呆呆的——

外面是誰？

誰是老頭兒？

什么老毛病？

六郎也坐了起來，他也有些懵懂，正在消化四郎的話。

邊上突然豎起一條手臂，米寶和四郎齊齊看過去。

就見四郎的手伸出三根手指頭，然后一根一根地彎下來。

等到第三根手指頭彎下來后，米寶就聽到一道又快又脆的訓(xùn)斥聲：“嚷什么嚷啊你？本來家里的房子就又破又頹，再被你這破嗓門給震塌了，你讓這一家老小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