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對于公孫召來說,該是他的孽緣,逃也逃不開。
可許執安到底算他的什么緣呢?
許執安眉目俊秀,肌膚白皙,眼珠像烏黑的瑪瑙,他不像仵作,倒像個靦腆的文弱書生,他從臨時的仵作房中出來,抬眼看到阮芷簡,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公孫召深吸了口氣,可是此時他連平復心跳的力氣都沒有,一抬眸視線就跟許執安撞了個正著,空氣仿佛忽然就在他這里靜止了,公孫召身體里的血液變得發燙,但是指尖卻是冰涼。
許執安那雙像烏黑瑪瑙一樣的眼睛在看到他后,沒有更多的停留,許執安對阮芷簡和易則名說道:“四大派首席大弟子谷校的傷口是碧水劍造成的。”
易則名看公孫召,“公孫兄,這事你怎么說?”
公孫召看上去有些茫然,半晌才干巴巴的“哦”了一聲,“還是那句……人不是我殺的。”
許執安這次不閃不避的看向公孫召,公孫召卻不自然的移開視線,對易則名和阮芷簡說:“但人是死于碧水劍下,為證清白,我會全力配合你們破案,盡早找出真兇。”
阮芷簡瞧一眼許執安,又瞧一眼公孫召,雙目微微一瞇。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她將江月悄悄拉出房間,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問:“許執安和公孫召認識?”
江月想了一下,道:“我聽說,許家與公孫家是世交,許執安和公孫召未出生時雙方家長還戲言要將他倆‘指腹為婚’,許執安和公孫召是發小,這二人應是朋友啊,可是剛才看他們二人情形怎么像是不認識……”正說著,就聽到走廊拐角那邊傳來輕微的聲音,接著是一個冷冷的聲音:“放開。”
阮芷簡和江月扒著墻角,悄悄探出眼睛,就看到許執安胳膊晃了一下,公孫召那只抓著他胳膊的手在虛空中這才緩緩放下,他面容冷峻,像是陷入深深的痛苦:“執安,你一定要這樣嗎?”
“我這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許執安表情沉靜如常。
公孫召狠狠喘了一口氣,“不是說好,我們還是朋友的嗎?”
許執安握著拳頭,把臉撇到一邊,“那是你單方面的說法,我并沒有同意。”他面色如常,看向公孫召時已看不出任何異樣,“公孫兄……現在,你還是想一想如何洗脫罪名吧。”說著,他就走。
“執安……”公孫召想拉住他,可是許執安躲開了,沒給他任何目光,大步走開了。
公孫召一拳打在旁邊胳膊粗的樹干上,樹干瞬間折成兩斷,他白皙的額角下已經隱約看得出青澀的血管。
回憶洶涌拍打著公孫召的心臟,這顆心在苦海里泡了太久,太久了。
過去這么多年,他已經記不起來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如果一定要給一個時間點,他會毫不猶豫的選十六歲那年,他從天池派回家探親,他先繞路去了藥王谷見了他最好的朋友許執安。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兒時的伙伴已經長成溫潤如玉,翩翩美少年,當許執安帶著清爽陽光的笑容注視著他,公孫召恍然間覺得自己的心猛的跳了幾下。
公孫召像小時候一樣捶了許執安一拳,“你這家伙,也不說去天池派看看我。”
許執安揉了揉剛剛被他襲擊的肩頭,笑得靦腆,“怕打擾到你。”
公孫召笑道:“巴不得你來打擾,常常打擾,狠狠打擾。”
許執安一愣,緊接著看到公孫召傾身靠近他,盯著他的臉看,“你臉上這是什么啊?”
“呃……”許執安看不到自己的臉怎么了,聽了公孫召的話下意識想抬手,忽然,他感到一只大手覆在他臉頰上,于是詫異的抬起眼看公孫召,公孫召的手心很熱,指腹有點軟,輕輕擦了擦他的臉頰,“哦……你臉上沾上藥粉了。”
也許是感覺到許執安的目光,公孫召低下頭,許執安的目光在陽光下亮得讓他的心臟一顫,頓時覺得兩人這樣有點兒膩歪,他訕訕收回手,轉頭又笑嘻嘻的說道:“我現在個子比你高半個頭啦。”
許執安靦腆的笑著,眼中閃過一絲羞澀,“嗯。你也壯了。”
那略帶羞澀的笑容青稚美好,把許執安本就秀麗的五官襯得愈發柔和可親,公孫召覺得自己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樣。
晚上,公孫召拉著許執安喝酒,許執安不肯,“召,我不會。”
公孫召將酒碗推到許執安眼前,“就跟喝水似的。”
許執安皺皺眉,他不喜歡酒的味道。
公孫召自己先豪氣的灌了一碗,公孫召挨近他,“執安,喝一口嘛。”許執安烏亮的大眼睛無措的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快速的眨巴了兩下,看著公孫召期待的目光,許執安沒有辦法,只好用兩只手捧住酒碗,湊到嘴邊,抿了一口,小臉立刻皺了起來。
公孫召摟著他的肩膀,哈哈笑了起來,“執安,你喝酒怎么跟個女孩子似的。”他的手緊了緊,兩人貼得極近,近到他能感覺到許執安呼出的氣息輕輕噴在他臉上,近到聞到許執安身上那股藥草也蓋不住的極淡的清新味道,他心里突然涌上異樣的感覺。
許執安似乎是被他這句話激著了,他眼睛在酒碗和公孫召之間游移了兩回,最終他捧起酒碗,張嘴喝了起來。
公孫召看著他,看他一張小臉痛苦的皺著,大有一種在灌毒藥的架勢,他眼睛緊緊的閉著,看上去很可憐,卻很動人。公孫召看著他白嫩的小臉,不斷滑動的喉結和上下起伏的胸膛,他覺得自己的眼睛跟黏住了似的,怎么都無法從許執安的臉上移開。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對勁,他怎么會覺得一個許執安的喉結好看,好看到他想往上湊,他心里大震,懷疑是酒的作用,讓他頭腦不清楚了。
許執安的皮膚不一會兒就從頭頂紅到了脖子,喝完一碗酒就已經迷糊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公孫召只得把他扶回房間,將他放在床上,脫了鞋子,然后伸手去脫許執安的衣服。這時,許執安突然醒了,半睜著眼睛,呆滯的看著公孫召脫他的衣服,公孫召對上他那雙迷蒙的眼睛,一下子怔住了。許執安烏黑瑪瑙似的眼珠就跟被潑了一瓢水似的,水汪汪的,他薄薄的鼻翼輕輕鼓動著,長長的睫毛跟兩把刷子一樣,緩慢的撲扇著,下嘴唇被一排小白牙輕輕咬著,公孫召突然就覺得,有些熱,有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腦子里不受控制,呼之欲出。
平時和師兄弟們一起玩笑胡鬧,他心里毫無波瀾,可是此時不知道怎么了,他脫許執安的衣服竟然有種隱秘的羞恥,卻又有一種難言的期待,他的手都有些抖,他把許執安的衣服扯開,許執安露出細瘦的小腰,“你怎么這么瘦?平日里沒有好好吃飯嗎?”公孫召啞著聲音,把手放在許執安的肚子上,皮膚相貼的地方,掌心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種柔軟溫暖的觸感,他忍不住就在許執安的腰上輕輕的撫摸了起來,他被一股熱浪狠狠的淹沒,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直到許執安迷糊的輕輕哼著,公孫召這才反應過來。
公孫召從來沒有這么窘過,他覺得兩頰一下子燒了起來,跟被燙到一樣,他抽回了手,長長吁出一口氣,他狠狠的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覺得這晚的酒喝的實在是有些邪行,他怎么能對著許執安浮想聯翩,他煩躁的站起來,逃似的離開。
公孫召本來打算在藥王谷待上三兩天就走。
這晚,許執安給公孫召鋪床,輕聲問:“你明天走?”
公孫召笑了,“舍不得我?”
許執安有些憂傷,“下一次不知什么時候能再見了。”
公孫召拉著他的手臂就把他拉倒,兩人跌在柔軟的被褥間,公孫召支著腦袋看著許執安,“今晚咱們兄弟倆秉燭夜談如何?”
許執安笑了,“好。”
公孫召突然湊過去,摟住了他的腰,許執安一驚,一動不敢動,身體僵硬的被他抱著。公孫召嘟囔道:“感覺這兩天都沒能和你好好說說話。”
“我們兩個天天在一起啊。”
“還不夠嘛。”他掐了把許執安的腰,“你膩煩我了?”
許執安心跳得仿佛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沒。”
公孫召低低的笑出了聲,狠狠的抱住他,許執安嚇了一跳,低叫了一聲,“召。”
“抱一下,又怎么了?小時候咱們常睡在一起,抱在一起的,你現在拿我當外人了?”他說的理直氣壯。
許執安啞口無言,抱一下好像的確不能怎么的。
許執安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好燙。
公孫召第二天并沒有走,他在藥王谷一待就是兩個月,連家都沒有回,日子一晃,就到了他該回天池派的日子了。
許執安依依不舍,公孫召看著他紅了眼睛的可憐模樣,就忍不住想笑,兩根手指夾著他滑膩膩的臉頰,笑道:“讓哥看看,不會是哭了吧?”
許執安一邊瞪他一邊去掰他的手指,“你會在乎嗎?”
這一句話,五個字,仿佛是開啟了什么開關。
公孫召一把抓住他的手,雙目炯炯,深深的盯進許執安的眼睛里。
許執安突然屏住了呼吸,清澈的雙眸默默的看著他,兩人對視了許久,連大氣都不敢喘,仿佛呼吸稍微重一點,就會打破了這微妙的平衡氣氛。
那天的太陽太大,大得讓人眩暈,讓人迷糊,以至于兩人后來回憶起來,都不確定,那天到底是誰先動的。
公孫召回天池派之后就斷了和許執安的聯系,許執安給他寫信他不回,許執安去天池派找他,他避而不見,不久許執安就聽說,公孫召和他師妹定親了。
公孫召呆呆的看著許執安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里,腦門剛才還燒得正旺的火苗,現在就剩下一縷煙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嗤笑,在他說了那么些傷人的話,做了那么多決絕的事,把兩個人的退路堵得一干二凈之后,他居然到現在了還敢期待什么。許執安當年再怎么執著,這么多年過去了,滄海都能變成桑田了,再高的激情都能給滅得差不多了。
公孫召在心里罵了一句,因果這東西,果然就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