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

這是個周末，她明明忙得要命，卻還是決定先放下手頭的工作，到外面走走。

可是，她心里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看一看的地方。

路上碰到有人家出殯。

遺像里的老人家白發蒼蒼，形容枯槁，臉上滿是歲月劃過留下的一筆一劃。

她看著出殯的隊伍慢慢走近，他們里面，男人們面容陰沉，女人們低聲啜泣。

天陰沉沉的，飄起了細雨，像是老天的眼淚。哀樂吹吹打打，并著這小雨，讓她心里升起一絲難言的情緒。

她低著頭默默退到一邊，給他們讓路，直到隊伍的尾巴都消失在小巷的盡頭，無影無蹤，她才緩緩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呆滯地停留在原地，一步不曾離開過。

“現在都說女人比男人更長壽，這個男人卻比他的老婆活得都長。”

“聽我家公公說，他的原配不是后來的那個女人，你說的那個是他娶的小老婆，他們那個年代有錢人家也不叫小老婆，叫姨太太。”

“他的姨太太娘家好像也挺有錢的，是個望族。”

“話說回來，他老的時候都130了吧？”

“有了吧，聽說他們祖上是開藥鋪的，說他年輕的時候還跟清末租界里的外國人打過交道。”

“噢，這么厲害？也許人家有什么延年益壽的法子哩。”

“是吧，說是他老的時候，所有的子孫都到齊了，舊時相交熟識的老友也都一一見過了，可他偏偏不肯老去。有見識的老人家說，這可能是還有想見的人，沒有來見他。”

“唉，活了一個多世紀了，那個時候，不容易啊。以前認識的人也都差不多老去了吧。”

“誰說不是呢，他的小兒子還活著，今年，也有90多了。”

“最后那幾天，他天天瞪大了眼睛，在圍在他床邊的人里來來回回地找，誰也不知道他在找誰。”

“人活了那么久，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如果那人也還活著，又怎么會不去見見他，了了他最后的心愿。”

“誰知道呢？”

她站在一棵老樹下面，路面的另一側，幾個女人說的話飄到她耳邊：

人活了那么久，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

如果那人也還活著，又怎么會不去見見他，了了他最后的心愿。

“是啊，怎么會有人這么狠心的，恐怕他苦苦等候的那個人早就先他而去了吧。”

她心里如是說。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攤開那本許久未寫過的日記，記下了今天一天的瑣事。

末尾，她添上最后兩段話：

那個年代，歲月崢嶸，他等的，也許是他一生深深愛著的人。

可是現在，注定是等不到了。